飄天文學 > 暮雲碧 >第五回 豆萁煎(2)
    白衣雪、沈泠衫不知高瘦老者爲何人,正欲詢問凌照虛,就聽得同席“川東雙煞”中的彭褚粗聲說道:“青城派不愧是武林名門大派,單是樓老掌門這份內力,應排在當世前三吧。”

    晏崖柏笑道:“那是自然,樓老掌門不僅神功蓋世,且爲人公道,在大夥兒心目中人望極高,請他老人家來主持這‘捉魚兒’大會,再合適不過了。”其手下的嘍羅頭目紛紛附和,凌照虛聞言也頷首讚許。

    聽他們這麼一說,白衣雪方知高瘦老者是青城派的掌門樓瀟屹,心想:“唐門好大的面子,就連青城派的掌門人,也給他們請來做比武大會的主持了。”他曾聽師父胡忘歸提起過此人,青城派的一套“青松劍法”傳至他的手中,已臻化境。青城派是武林名門大派,綿延傳承近兩百年,比之百年唐門,歷史更爲悠久,在川陝地區電照風行,備受尊崇。

    白衣雪並不知這其間的淵源。數十年來,唐門顯、密二宗的比武大會,皆是由青城派的掌門人主持,樓瀟屹的師祖紫雲道人、師父柯牧星都曾受邀主持過“捉魚兒”大會,如此算來,樓瀟屹自接掌青城掌門之位,受邀主持大會,也已逾十年。這十年中的五屆大會,他主事確也盡職盡責,允執厥中,深得顯宗、密宗兩派的信任。不過若論樓瀟屹的武學修爲,或可勉強排入當世高手前三十位,“川東雙煞”所言,不免犀牛望月,有管窺蠡測之嫌。

    說話間,廣場上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叫好聲,嘉賓介紹既畢,比武大會正式開始。就見擂臺上東西兩側各躍出一人,東側的是顯宗唐炬,一身勁裝結束,面色沉靜,西首的則是密宗唐泱,身形矮胖,一張圓圓的臉上笑容可掬。這第一場比試,考較的是唐門獨步江湖的暗器功夫。

    凌照虛呷了一口茶,低聲向白、沈二人說道:“這‘捉魚兒’大會,總共比試三場,第一場比的是暗青子,第二場比試解毒化毒功夫,這兩場比試,俱是唐門的看家本領,上場的也都是兩家嫡系弟子中的佼佼者。倘若打了個平手,最後一場纔是拳腳兵刃功夫的比試,兩派可在門下弟子或前來助拳的親朋好友之中,選出一人來下場比試。”

    白衣雪笑道:“可惜比試的不是輕功,如若不然,只消凌掌門下得場去,任何對手都道一聲,‘靈猿輕功天下無雙,在下認栽了’。”

    凌照虛臉色大窘,忙道:“尊使取笑了。”

    沈泠衫輕笑道:“是啊,倘若比試妙手空空的功夫,又有誰人敢與凌掌門過招?”

    凌照虛眼睛盯着擂臺,吶吶地道:“見笑,見笑……這拳腳和兵刃功夫的比試,多是兩位宗主親自上陣,咦,今兒有點……有點奇怪。”

    白衣雪道:“什麼奇怪?”

    凌照虛壓低了聲音,說道:“比武大會已經開始,密宗的宗主唐泣至今未見露頭,奇哉怪也。”

    白衣雪微微點頭,擡頭瞧見唐焯正襟危坐,但眼神遊離,心事滿腹,說道:“是很奇怪。”尋思:“唐泣被恩平王府的人接了去,正在趕赴臨安府的路上,想來此刻他的心中,也正在掛念這場比武大會。沐世伯曾說唐泣城府極深,處事十分縝密,這第三場的比試,他定然早已作了妥善安排。”

    就見有唐門弟子在擂臺的北側,擺上了一張長條板凳,又有數名弟子擡上來一面屏風。屏風上繪有金碧山水,畫中羣峯嵬巍,天瀑濺玉,山間煙雲靉靆,色彩極是瑰麗纖穠。熱鬧間,又有弟子在板凳的首尾兩端和中間位置,分別擺放上了三隻銅香爐,每隻銅香爐之中,皆豎插有一炷立香,煙篆嫋嫋。

    唐門暗器雖早已譽滿天下,但江湖上真正有緣得見的卻是極少,今日能平心靜氣地觀賞唐門兩大高手比拼暗器功夫,機會實爲千載難逢。眼見比武大會即將開始,一番嘈雜之後,廣場上漸漸安靜下來,人人屏氣凝神,數百人集聚的廣場上,鴉雀無聲。

    二人之中,唐炬年齡稍長,唐泱雙手一拱,躬身說道:“五哥,小弟這廂有禮了!”

    唐炬回了禮,淡淡地道:“十三弟不必客氣!”唐門顯、密二宗齟齬日久,雙方各以族內的排行相稱,卻是不變。

    唐泱道:“小弟布鼓雷門,在五哥面前獻醜了,還請五哥不吝賜教。”他緩步走到擂臺中央,面北而立,正對着屏風,說道:“開始吧。”這時就有一名唐門弟子來到屏風後,將長凳之上的三炷立香一一點燃了。白衣雪、沈泠衫不知其意,心下甚奇,凌照虛湊身上前,附耳說道:“這叫‘隔物有眼’,是唐門聽音辨位之術的練習方法,一會唐泱要以暗器,將屏風後的那三炷香全部打滅。”

    白、沈對視一眼,心中均想:“隔着一堵屏風,目不能視,三炷香雖在燃燒,其音甚微,幾不可聞,且三炷香的長度,尚在不斷變化之中,想要用暗器將其一舉打滅,談何容易?”

    唐泱靜靜地佇立在屏風前,紋絲不動,雙眼凝視着前方。他身軀肥胖,略顯笨拙,但這一垂手肅立,須臾間身如淵渟嶽峙,頓顯一派方家風範。白衣雪不禁暗暗喝彩。

    就在大家凝神靜氣之時,陡聽唐泱輕叱一聲,右手一揚,已有三枚白毫銀針激射而出,穿透屏風而過。那白毫銀針短小細長,穿透屏風之後,屏風依然完好無損。唐泱向唐炬拱一拱手,說道:“五哥,小弟雕蟲小技,有辱尊目,還請恕過!”唐炬“哼”的一聲,一語不發。唐泱也不待樓瀟屹走到屏風後查驗,通報結果,徑自走向自己的座椅坐下,笑容滿面,顯得成竹在胸,信心十足。

    陸孤山、陸仕伽父子見狀,起身向唐泱提前道賀。唐門密宗的名宿唐思幽始終手拈鬚髯,雙目微閉,嘴角泛起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笑意,一副安然泰適的神情。

    樓瀟屹右手一揮,早有唐門弟子走到擂臺中間,將屏風緩緩移開,樓瀟屹上前細查,三炷香香灺遺地,香頭處已盡皆被白毫銀針熄滅!

    場內密宗邀約而來的羣雄,少說也有四五百人,佔據了多半人數,屏風緩緩移開之始,露出第一炷香時,西首處喝彩聲中又夾雜着驚歎,待得屏風全部挪開,西首處已是彩聲如雷,掌聲似潮,聲勢十分驚人。

    現場衆人紛紛賀道:“唐門神技,神乎其神!”“隔物有眼,今日讓我等大開眼界,幸甚,幸甚!”“他奶奶的,我看顯宗不比也罷,省得丟人現眼。” “唐門密宗,終是技高一籌!”“‘趾高氣揚’,果真名不虛傳,佩服,佩服!”諛詞陣陣,唐泱笑眯眯地站起身來,向衆人抱拳還禮。

    東首多爲唐門顯宗的好友親朋,除少數幾個莽撞的年輕弟子忍不住叫好外,餘人皆默然不語,只冷眼旁觀。“川東雙煞”中的彭褚一聲冷哼,伸手將眼前的一碗茶水一飲而盡,茶水淋漓,將胸襟打溼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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