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暮雲碧 >第十回 由此癡(2)
    回到施宅,白衣雪、凌照虛心頭均疑雲重重,次日一早,二人找來施鍾謨一起商議。施鍾謨沉吟道:“老夫雖無緣得識這位恩平郡王,但尚靈皋尊爲王府的大總管,對那位胖公子如此恭敬,他定然便是趙璩了。”

    凌照虛恨恨地道:“是啊,那個紅袍人我認得,是情教的‘綺情使’季籬苦。想不到威名赫赫的情教,竟幹出如此下三濫之事,實在令人齒冷。”

    江湖中的各家各派,無論大小,不分正邪,無一不以色戒爲重。黑道中人打家劫舍、殺人越貨,在刀口上討個生活,大家習以爲常,見之不以爲奇,但倘若有人犯了“淫邪”二字,則爲江湖同道所不齒,人人可以得而誅之。情教雖非名門正派,但近年來聲名鵲起,儼然一煌煌大教,麾下一衆的好手,無一不是武學宗家,不想竟牽扯如此一樁駭人聽聞的穢案,令人匪夷所思之餘,又大感義憤。

    施鍾謨道:“情教素與官府結交甚深,在江南地區樹大根深,勢焰熏天,如今又靠上了恩平郡王這株大樹,嘿嘿……”

    白衣雪心中一片雪亮,那晚在寂光寺的山門,他一再逼問,桃花僧抵死也不敢說出的幕後之人,自是恩平郡王趙璩無疑了。只是莫翎剎既然與恩平王府交情匪淺,卻又爲何要隻身前去搭救被擄囚的良家少女,暗中與之作對?她到底是何方神聖?這個姑娘的身上有着太多的謎團,當真令他如墮五里霧中,百思不得其解,說道:“情教暗中搜劫無辜的良家少女,原也不過爲了滿足恩平郡王的淫邪。”

    凌照虛道:“施先生,你此前曾說,皇上一回就賞賜趙璩十名如花似玉的宮女,這位王爺的身邊,怎麼會少了女人?沒想到他背地裏,竟還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施鍾謨面色如土,緩緩地道:“恩平郡王如此膽大妄爲,日後若真的登基當了皇上,只怕也是一位……荒淫無度之君。”

    凌照虛道:“不知他們所說的潮鳴寺巷,又是在搗什麼鬼?”

    白衣雪遂將昨日日間,在潮鳴寺巷撞見七毒童丐潛入牧養監一情,簡略說了。施鍾謨皺眉道:“聽他們所言,似是要對封野寺下陰手。”

    白衣雪和凌照虛對望一眼,齊聲問道:“封野寺又是什麼人?”

    施鍾謨道:“這位封野寺,是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使,你們先前見過的殿前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使明化礪,還有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使甘嶽城,他們分別被稱爲‘馬帥’、‘殿帥’和‘步帥’,合起來又被稱爲‘三帥’,掌管着全國的禁軍,俱是位高權重的人物。趙璩要對封野寺使絆子,看來這位馬帥定是得罪了他。”

    五代時期的後梁,太祖朱溫始設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初成建制。後唐明宗李嗣源,改稱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其機構稱爲侍衛親軍司,統轄皇帝直屬的軍隊。到了後周,世宗柴榮正式設殿前都指揮使司,挑選武藝高超的軍士,負責護衛皇帝的安全。柴榮病重時,任命趙匡胤爲殿前都指揮使司都點檢,成爲殿前都指揮使司的最高統領官,掌管着殿前禁軍。自此殿前都指揮使司與侍衛司相互制約,侍衛司一家獨大、難以駕馭的局面得以改觀。

    周恭宗繼位後不久,趙匡胤受命抵禦北漢及契丹的聯軍,隨後在陳橋驛兵變中被擁立稱帝。趙匡胤沿襲了後周舊制,設侍衛親軍司與殿前都指揮使司,並稱“二司”。

    到了景德二年(1005年),宋真宗又將侍衛親軍司拆分成馬軍司和步軍司,自此形成“三衙”。三衙各設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和都虞候一名,共計九員,作爲三衙的統兵官。三衙管轄全國的禁軍,而禁軍爲宋朝的正規軍,多從各地招募,也有部分從地方的廂軍和鄉兵之中選拔。侍衛馬軍司和侍衛步軍司,還在名義上管轄各地的廂軍。

    趙構登基後,由於宋金戰爭頻仍,爲了對軍隊實現有效的控制和調馭,設置了新的御營使司,由宰相兼任其長官,三衙的體制淪於廢壞。後來御營使司雖於建炎四年(1130年)被取消,但三衙再也無權管轄全國軍隊,成爲駐守“行在”臨安的三支衛戍部隊。

    白衣雪恍然道:“不錯,楊草楊大哥此前便是侍衛步軍司的副都指揮使,他也是得罪了趙璩,遭到貶黜陷害。”

    施鍾謨嘆道:“這位恩平郡王果真好手段,也不知封野寺能否躲過這一劫。”

    白衣雪道:“道高益安,勢高益危。趙璩如此爲所欲爲,未必是什麼好事。”

    次日無事。到了第三日的凌晨,臨安城又紛紛揚揚下起了雪。白衣雪喫過早飯,正在牀上打坐吐納,忽聽門外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白公子在屋裏麼?”

    白衣雪打開房門,只見施宅的管家費仲陪着一位十四五歲丫鬟模樣的少女,站在風雪中。那少女綰着垂掛髻,容色婉麗,打着一把蔥綠的油紙傘,顯得十分嬌嬈可愛。白衣雪並不認識,不禁微微一怔,說道:“姑娘,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小丫鬟嫣然一笑,說道:“沒錯的。我叫檸兒,我家主子有事要見白公子。”

    白衣雪奇道:“不知尊主人是哪一位?”尋思:“我的落腳處只跟桑鷲說過,莫非這個小姑娘的主人,也就是桑鷲的主人?”

    檸兒笑道:“公子請隨婢子來,見了面不就知道了麼?”

    白衣雪見她天真爛漫,一副全無機心的模樣,略一猶豫,說道:“好。”取了一頂箬笠,對費仲說道:“我去去就來。”

    出了施宅,二人一前一後,頂着漫天的風雪,向着城西南方向走去。約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白衣雪道:“府上還有多遠?”

    檸兒用手向前一指,輕笑道:“就在前面,到啦。”白衣雪循着方向瞧去,不遠處有一株高大的香樟樹,寒風肅殺,四野凋零,香樟的枝葉依然青翠茂盛。說話間,二人來到香樟樹下,但見樹下站着一人,背部朝外,披裹着一件黛黑的斗篷,斗篷上落滿了厚厚的積雪,顯是在雪中已經佇立良久。

    檸兒笑道:“這位就是我家主人。”

    白衣雪微一拱手,道:“請問尊駕……”

    那人轉過身來,朱脣榴齒,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氣,皚皚白雪映襯着她的肌膚,也如雪一般晶瑩剔透,當真明豔不可方物。白衣雪一呆,怔怔地道:“你……你……”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莫翎剎。她掩口而笑,擡起頭瞧了瞧漫天的雪花,吟道:“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這是《詩經》中的《國風·邶風·靜女》,寫的是一對青年男女約會時的純真感情,白衣雪十分熟稔,不禁臉上一紅,說道:“我……你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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