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暮雲碧 >第十一回 彤管貽(3)
    白衣雪慢慢踱回施鍾謨的宅邸,凌照虛已在花廳候他多時。二人落了座,凌照虛見白衣雪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料定他此回外出求助,定是碰到了釘子,說道:“兄弟,事情不順麼?”

    白衣雪微微搖頭,苦笑道:“說來話長,施先生呢?”

    凌照虛道:“恩平王府的賈姓老者今日再次登門,請施先生瞧病去了。”

    白衣雪眉頭一軒,說道:“是去爲唐泣瞧病麼?”

    凌照虛道:“這個我便不知情了,只說是前去爲人瞧病,催促甚緊,施先生急急忙忙就走了。”

    白衣雪尋思:“莫姑娘說唐泣病得很重,看來所言非虛。”問道:“施先生去了多久?”

    凌照虛道:“兄弟前腳出門,那賈姓老者後腳便登門,如此算來,已有一個多時辰了。”說話間,廳外一人閃身而入,黃澄澄的一張臉,顯得心事重重,正是施鍾謨。

    白衣雪起身迎前,道:“施先生。”

    施鍾謨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啊呀”一聲,說道:“白世兄回來了。”

    白衣雪瞅見他胸前的衣襟上,沾有星星點點的烏黑血漬,但神色如常,不似受傷之狀,心中稍安,道:“凌掌門和我正爲先生擔心,平安回來就好。”

    施鍾謨微微一笑,說道:“老夫不礙事。白世兄,你的那位朋友,應允了麼?”

    白衣雪苦笑道:“她算是應允了,也算沒有應允。”

    施鍾謨如墜五里霧中,茫然道:“什麼?到底是應允,還是沒有應允?”

    白衣雪道:“她答應想想辦法,只是……”

    施鍾謨道:“只是什麼?是要花錢麼?只要能救得泠兒一命,老夫就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白衣雪微微搖頭,道:“不是爲了錢。”

    凌照虛道:“哦?你說一說,正好大夥兒一起參詳參詳。”

    白衣雪臉上一紅,道:“她提了一些條件,讓我明日此時,給她一個確切的答覆。施先生,凌掌門,容我思量半日,請鑑諒。”

    施鍾謨與凌照虛對視一眼,心中均想白衣雪的這位朋友,必是提了令他難以接受的苛刻條件,當下不好再三追問。施鍾謨拈鬚說道:“好,再急也不急在這一時,白世兄該當好好思量思量。”

    白衣雪道:“多謝施先生察諒。”

    施鍾謨擺了擺手,正色道:“白世兄此言差矣。若不是白世兄俠肝義膽,我那可憐的泠兒早已……性命不再,隨我沈師弟去了……你此回定是遇到極大的難處,只要能幫上一點忙,儘管言語,老夫便是粉身碎骨,也……”

    白衣雪忙道:“施先生言重了。此事……是我與她之間的事,施先生就算想幫忙,也是幫不上的。”

    施鍾謨道:“好,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多說了。二位請稍候,老夫去換身衣服,再來敘話。”說着步出花廳,過了一會,換了一身潔淨的衣服出來。

    白衣雪道:“施先生方纔又去了恩平王府?”

    施鍾謨道:“正是。”

    凌照虛道:“唐泣那廝病得很重?”

    施鍾謨眉頭一皺,嘆道:“此回賈隱招請去給唐泣診脈斷症,老夫的心底,本已作了最壞的打算……”

    白衣雪與凌照虛俱是聞言一驚,齊聲道:“施先生……”

    施鍾謨怔怔地瞧着花廳中擺放的一株吐翠含芳的水仙,正爆盆盛開,緩緩說道:“不瞞二位,老夫此回前去,本是抱着必死之意……”

    白衣雪與凌照虛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接話。施鍾謨續道:“老夫本待在爲唐泣把脈之時,突施冷手,挾制住他,逼其不得不交出佛頭青的解藥。”

    白衣雪與凌照虛各自驚得“啊”的一聲,心知他行此險棋,意在畢其功於一役,至於個人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

    施鍾謨呷了一口茶水,說道:“誰知事與願違,賈隱帶老夫前去所醫之人,卻不是唐泣。”

    白衣雪與凌照虛對視一眼,心底也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患病之人既非唐泣,施鍾謨也便不必行此大險,壓上一家數十口人的身家性命,憂的是沈泠衫性命危淺,朝不慮夕,倘若唐泣病情危重,外出求醫,甚至亡故,佛頭青的解藥也就無有着落。

    凌照虛道:“不是唐泣,王府中又有什麼人患病,以致於驚動了先生?”

    施鍾謨神色古怪,道:“老夫也不知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凌照虛奇道:“什麼?”

    施鍾謨道:“去的路上,老夫問起府中的情形,賈隱說道,時值歲末,昨日裏王府張燈結綵,擺了筵席,恩平郡王大宴賓客。宴飲其間,王爺興致頗高,府中的護院、衛士便輪番上場,相互間切磋技藝,以搏王爺和賓客一樂。大夥兒本是點到爲止,孰料其中一位護院酒後失手,不知輕重,竟是打傷了人,因而請老夫過去爲其療傷治病。”

    凌照虛道:“刀槍無眼,拳腳無情。說是點到爲止,上到場上,終究是一刀一槍、一拳一腳的比試,要分寸拿捏到位,也非易事,更何況是喝了酒?切磋中失手傷了人,原也不足爲奇。”

    施鍾謨道:“着啊。比武失手,小傷大痛的,確也不足爲奇,但奇就奇在……”說着凝眉沉吟起來。

    白衣雪道:“莫非有什麼古怪?”

    施鍾謨點了點頭,說道:“老夫只道是去王府給人瞧病,不想賈隱引着老夫去了錦裏客棧,此其第一怪也;到了客棧的客房之中,那傷者躺在牀上,渾身裹得嚴嚴實實,仿如一個大糉子一般。他始終向着裏牀,瞧不清面貌,更奇怪的是,數九寒冬,竟然掛起了帷帳,只從帷帳中伸出一隻手來,讓老夫爲其把脈,此其第二怪也;賈隱說那人是比武之時,不慎受的傷,常理推之,既是點到爲止,理應受傷不重,但那人……那人……”說着臉上露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白衣雪和凌照虛齊聲問道:“那人怎麼了?”

    施鍾謨若有所思,說道:“那人的傷情,就更令人費解了。須知脈之流行,一如溪水,而有源流澎湃之勢,其陰陽升降出入之理,存乎其中。老夫替他把脈,輕按即取,重按則減,脈浮大無力,當是有病邪侵襲肌表,體內衛陽之氣,抵抗外邪而致正氣外充,陽氣浮越。他中氣虧乏,不能內守,顯是除了外傷,還受了極其嚴重的內傷,絕非尋常舞槍弄棒的皮肉之傷,此其第三怪也。”

    凌照虛道:“嚴重的內傷?那是什麼傷?”

    施鍾謨沉吟道:“老夫診斷不錯的話,傷他的人,應是少林派的內家功夫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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