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暮雲碧 >第二十三回 去梯言(7)
    周岸孤見他默然不語,續道:“元家兄弟,我們把話說清楚了,再動手也不遲。我且問你,你也如此執迷不悟麼?”

    元塢恨雙鐗謹守胸前的門戶,緩緩說道:“馬有垂僵之義,狗有溼草之恩,生而爲人,豈可辜恩負義?元某的心中自始至終只有一位教主,叫我背叛他老人家,那是決計不肯的。各位兄弟,教主平日待你們亦自不薄,你們此時懸崖勒馬,猶未晚也。”他語聲平緩,不帶絲毫的憤怒情緒,但語氣決絕,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曲窗嘆仰天大笑,說道:“元兄弟,說得好!好兄弟!”

    白衣雪和申螭心中均想:“聽他們的口氣,蘇眠愁雖身居情教的副教主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還是心有不甘,想要謀逆篡位。教中的十大情使,有的欲擁立蘇眠愁爲新教主,有的則對老教主勞牧哀忠心不二,以致雙方同室操戈起來。”白衣雪又思:“勞牧哀這些年將教中的教務都交由蘇眠愁打理,視之爲干城,倚之爲股肱,不想蘇眠愁圖謀篡位,竟是這般以德報怨的小人。”申螭又想:“情教生此大變,怎地六弟先前竟是沒有得到一點兒訊息?”

    周岸孤身邊一名瘦削漢子忽地喝道:“曲窗嘆、元塢恨,你看我手裏拿的是什麼?”

    白衣雪見那瘦削漢子的手中,似有一件黑黢黢令牌一般的物事,朝着曲窗嘆和元塢恨一揚,曲、元二人頓時神色大變,臉上俱是驚恐的神情。

    那瘦削漢子厲聲道:“見情天恨海令,如見教主。曲窗嘆、元塢恨,還不快快跪下!”

    曲窗嘆和元塢恨互望一眼,再一起瞧向那瘦削漢子手中的情天恨海令。那黑黢黢的令牌似乎有着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二人目光閃爍,嘴角的肌肉一陣微微抽搐,顯是心下委實難以絕決,終於還是膝頭一軟,雙雙拋下兵刃,跪倒在地。

    那瘦削漢子哈哈大笑,甚是得意。他高舉情天恨海令,繞着曲、元二人轉了一個圈,說道:“老曲,你知罪了麼?”

    他這麼一轉圈,白衣雪瞧清了他的相貌,其人長頸鳥喙,正是那日和周岸孤齊鬥鍾摩璧的危情使楚夢驚,尋思:“楚夢驚那日在浮碧山莊受傷不輕,恢復得倒快,想必是服用了情教療傷的靈藥。此人傷勢有所好轉,今日就充當起向蘇眠愁獻媚邀功的急先鋒。也不知他手裏拿的這個情天恨海令,是個什麼厲害東西,讓曲窗嘆和元塢恨如此害怕?”

    闌風伏雨,曲窗嘆跪在泥水之中,澀聲道:“屬下不知犯了何罪,還請令使示下。”

    白衣雪見他臉上肌肉扭曲,顯是心下既憤怒又無奈,痛苦至極,一時心中猶疑不定:“這曲、元二人都是忠心耿耿的鐵骨漢子,待一會情勢不對,要不要出手相救?”

    楚夢驚站定了腳步,將情天恨海令納入懷中,冷笑道:“癡情使,我教十大戒律第七條,你背來聽聽。”

    曲窗嘆顫聲道:“見情天恨海令,如見教主,若有不遵……視作叛教,永革教籍……”

    原來情天恨海令乃是情教的聖物,象徵着教主之尊。當年由情教的創教教主石漱情,以鎢鋼和玄鐵等物混合鑄成,持令之人稱爲令使,可權行教主之職,故有“見情天恨海令,如見教主”這一戒律。

    楚夢驚點頭道:“不錯,你記得很熟。元塢恨,叛教者該當何罪?”

    元塢恨擡起頭來,怒視楚夢驚片刻,重又垂下了頭,說道:“凡叛教變節者,罪不可赦,由……儆戒堂審處定罪,予以刑戮……其親屬……無論間疏,一律刑讞,孩稚無遺……”他牙關打顫,越說心下越是害怕,說到最後,偌大的身軀跪在泥水之中,觳觫不已。白衣雪遠遠見了,見他一條大漢如同孩童般驚恐萬狀,心中頗覺不忍。

    楚夢驚笑道:“很好,很好。元兄,你是自行了斷呢,還是我親自動手。”

    元塢恨又驚又怒,心想今日倘若束手就擒,落入對方的手中,實難活命,殊死一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他猛地擡起頭來,說道:“危情使,你的情天恨海令,從哪裏得來的?”

    楚夢驚一聲冷笑,說道:“怎麼?你懷疑我的情天恨海令有假麼?”

    元塢恨微微搖頭,道:“情天恨海令雖真,但……來路卻是不明,說不定是有人拿了教主的聖令,矯言僞行……”

    烏夜悽一擺手中的蠍尾鉤,蠍尾鉤的鉤身泛着藍瑩瑩的光芒,顯得頗爲詭異,厲聲喝道:“至情使,你好大的膽子!我明白告訴你也無妨,情天恨海令是蘇教主所授,令我等前來捉拿叛教之徒。”

    元塢恨和曲窗嘆聞言,心下皆是一驚:“教主他老人家這些年雖深居簡出,極少過問教中的事務,以致蘇眠愁大權獨攬,但這枚情天恨海令,教主卻始終未曾交給他,此時竟然到了蘇眠愁的手中,難道教主已然身遭不測?”言念及此,元塢恨伸臂取過雙鐗在手,掙扎欲起,口中大叫:“情天恨海令向來爲教主貼身收藏,蘇眠愁如何能夠得到?啊,是了,你們是不是害死了教主他老人家?是不是?”一席話引得圍觀的衆多情教教衆頓時騷動起來。

    楚夢驚森然道:“至情使,你見了情天恨海令,還敢如此信口雌黃,妖言惑衆,那是你自絕於聖教,自絕於教主,可怨不得我們兄弟!”微微使一眼色,早已悄然站在元塢恨身後的車螢涼長劍一遞,“噗哧”一聲,劍身從背後搠入元塢恨的體內,劍尖又從胸前透出。元塢恨大叫一聲,身子向前俯伏,面孔朝下,栽倒在了泥濘之中,一動不動,就此氣絕。

    大雨傾瀉而下,頃刻間,元塢恨身下的泥水化作了一大攤血水。

    白衣雪和申螭乍見車螢涼驟下毒手,殺了元塢恨,都差點驚得叫出聲來,均想:“情教行事曆來詭祕,手段毒辣,想不到對待同門,也是這般無情。”

    曲窗嘆臉色大變,俯身拾起地上的青鋼劍,連舞幾個劍花,護住了身前身後的要害,緊跟着長身而起,向着西北角疾闖。

    車螢涼揮動手中的長劍,大叫:“莫要走了叛賊!”圍觀的靈翼道人等情教教徒,紛紛上前阻截。情勢危急,曲窗嘆出手狠辣,“唰”、“唰”幾劍,已將攔在身前的數名情教教徒刺翻在地。

    烏夜淒冷笑道:“有這等好事?”身子掠起,大雨中猶如一隻怪鳥展翼而翔,輕盈地落在曲窗嘆的去路,手中的蠍尾鉤一摟一鎖,與曲窗嘆的青鋼劍纏鬥在了一起。

    曲窗嘆眼見身陷重圍,性命攸關之際出手更不留情,一柄青鋼劍舞成一片青光,招招劍指烏夜悽的要害。烏夜悽見他全然不顧自身門戶大開,只管全力進擊,完全是一副兩敗俱傷的打發,一時也被迫得手忙腳亂,叫道:“老曲,你拼命幹麼?你和我等回去,當面向蘇教主負荊請罪,豈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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