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二點,和平村,劉家巷。
巷口的位置,一位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穿着一身復古的新郎官的衣服站在巷子口。他的後面放着一輛普通花轎,這輛花轎是鎮上的唯一一輛花轎。平時的時候一直在胡家放着,只有婚嫁之時,纔會有人借用。花轎一直沒有人保養,擡轎的幾個木頭,磨損的厲害。今天花轎明顯改裝了一下,圍幛和門簾、窗簾都有找人貼上白色龍鳳呈祥,轎頂白花蓋頂。
年輕人回頭看向花轎,一臉溫柔,小聲道。
“菱花,今夜你我結爲夫妻,是我三生之幸。今後餘生,請互相體諒。”
花轎內空無一人,但是轎簾無風自動一下。
年輕人看到這一幕,臉上溫柔更甚。他從口袋裏面拿出手絹,緩緩打開裏面有一對黃金的龍鳳鐲子。鐲子邊緣磨損的厲害,一看就是老物件。他輕輕的撫摸着龍鳳鐲子,眼睛中淚水忽然涌出,但是臉上笑得如此燦爛。
臨近十二點鐘的時候,路上空無一人。今夜天上更是有烏雲遮月,黑漆漆的一片。
可是奇怪的事,劉家巷內每家每戶雖然都已經關上了燈,但是都沒有睡覺。每家每戶之人都聚集在自家門前,一家人竊竊私語。
劉家巷口位置,第一家人家,掛起來一對白燈籠。白燈籠掛起後,一股悠悠的蒼白光,時明時暗。
白燈籠的照型十分特別,上面用硃砂寫上了奇奇怪怪的符號。燈籠隨風旋轉,在黑暗中異常詭異。
第一對白燈籠掛起,就像是一個信號。
劉家巷三十幾戶人家,幾乎在同一時間,每戶都有一人探頭探腦的出門,在門外掛起一對很小的白燈籠。掛好燈籠的人,都像逃命似的,關緊外門回到內屋,並且屋內也關燈。
燈籠是紙燈籠,裏面燃白蠟燭,燈籠外面有用硃砂寫上的符號。等到劉家巷內所有燈籠都掛起後,硃砂寫上的符號一下全部透出金色底色。
一陣陰風吹過後,燈籠拍打屋檐,整條劉家巷陰冷異常。
此時的劉家巷,唯獨巷子盡頭的房子,忽然亮着燈光,格外顯眼。
劉長生一身筆挺的中山裝,頭髮都一絲不苟。他從亮燈的屋內走出,出門口後,筆直站立門前。
流水坳上,黑胖子揹着一位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的老婆婆。正在夜幕中前進,他每一步都很穩。
也許是太晚了,對於老人家來說,現在正是睡覺時間。老婆婆在黑胖子寬厚的背上,一直輕輕的打鼾。
黑胖子一路小心,可是婆婆還是醒了。醒來後,輕咳幾聲。
“輝子,還要多久?”
黑胖子小聲答道。
“可能還要走十幾分鍾,婆婆,這麼晚了還要麻煩您親自去一趟。”
婆婆邊整理頭髮,邊說道。
“劉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既然長生能來找我老婆子,那是看得起老婆子。”
黑胖子有些不好意思道。
“都是因爲我的事情,才讓婆婆也捲入這事情的。”
婆婆用三個黑色的髮夾,把頭髮一絲不苟的夾住,邊弄邊說道。
“輝子,有些事情不要老是糾結太多。你們都還年輕,要經歷的事情總是各式各樣。能聚在一起那都是定數。你唯一要記住的事情是我們老劉家的人,都是一家人。不管是誰有事,說一聲就是了。如果不違背本心,老劉家的人沒有人會袖手旁觀。”
“嗯,婆婆,我知道了。”
婆婆弄好頭髮後,從懷裏把一把符紙。一張一張數着,人老了,老是忘事。雖然已經準備好幾天了,但是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小少爺交代的事情,不能耽誤了。
一路上一老一少,一直沒有交流。而且黑胖子顯然心事重重,婆婆明顯能感覺到。
婆婆輕聲嘆氣道。
“人老了就是話多,有些話婆婆跟你說說。你願意聽下去,就聽聽。長生東方還有你,都是我看着長大的。你是個好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這幾年來,大家過的都有些幸苦。特別是長生,確實承擔太多他這個年齡不該承擔的東西。老婆子知道,在你心裏一直覺得欠長生的,其實沒有這個必要的。長生從來沒有想過你或者東方是他的負擔。長生是獨生子女,又年少就沒有母親了。有你和東方在,最少讓他感覺到在這個世上是不孤單的。有你們在,對他來說,是一種榮幸。他有次喝醉後跟老婆子說過,能遇到你們,他很開心。”
黑胖子眼淚一下流出,止都止不住,他用右手一直擦拭,卻一直流出。
婆婆從兜裏拿出手絹默默遞給他,他一把蓋在一臉上,面孔朝天。
婆婆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背,被叫輝子的黑胖子這一刻感覺到自己去世多年的母親就是這樣撫摸他的。
動盪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默默擦乾眼淚,把手絹遞迴,婆婆疊好後又放進兜裏。
黑胖子穩定住情緒後,小聲道。
“婆婆。”
“嗯。”
“您說人情債是什麼債?”
“長生跟你說的?”
“是啊,長生今天早上的時候告訴我,人情債易欠難還。我今天一天都在想,人情債是什麼債。我有沒有欠長生和劉家人情債。”
婆婆在黑胖子背上笑了,笑得很開心。
“呵呵,傻小子。不熟的人才會產生債務,人情債就是這種。也許哪天我們不再聯繫了,你欠我的,能不能還給我。這就是人情債。”
黑胖子很用力的點頭道。
“婆婆,這次我知道了,謝謝您。”
“都是家人,沒有必要謝謝。老婆子也就是把一些人生經驗告訴你。人老以後,別的沒有了,也就剩下些人生感悟了。你們願意聽我就說說,要是有點用處,你們自己知道就行。”
“婆婆說的很有用的,我會記住的。對了,等下您要引路。你的身體能不能撐住?”
“哈哈,輝子。婆婆告訴你一個祕密,人老到婆婆這樣的。要不就隨時就去了,要不就老是不死。不要擔心,婆婆就是那種老是不死的老賊。”
“婆婆。”
“嗯。”
“您活久一點,我們都捨不得您。”
“好,老婆子努力活着。活到有一天,看到你們幾個都能頂天立地。”
黑胖子用力點頭道。
“好。”
一米九多的東方,拖桃木刀在地,在城隍廟門口畫出一道筆直的長線。然後收刀入鞘,獨自一人站在城隍廟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