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情和寧瑾玉在背後叫道。
“郡主”
“壞丫頭”
魏青棠腦門一陣兒抽痛,趕緊登上船。
畫舫很大,前面是平臺,後面置着角樓。樓高三丈,分兩層,覆着琉璃筒瓦和赤金檐角。那些舫柱雕紋精細,屋內陳設巧妙,一桌一椅皆擺放的匠心獨運,足可見畫舫主人的品味不凡。
魏青棠跟着黑衣人一路走來,越看越是驚訝。
她在督公府裏已算見慣天下珠寶,可到這間畫舫上好似不夠看般。
那些什麼珍貴無比的東海夜明珠、南海鮫人淚,都被畫舫主人拿來當照明的器具,還有地上鋪着的波斯白絨毯,那可是用來裁縫衣物都捨不得的上好布料這個人的財力,還要在魏九之上
“吱嘎”一聲,屋門推啓。
黑衣人做了個“請”的姿勢,悄無聲地退下。
魏青棠屏住呼吸,邁進去。
“客人來啦”
一個動聽如琴樂的嗓音響起,接着便看見一個年青人出現眼前。
那人穿着身招搖的紅衣,漆黑如墨的長髮披散在身後,延頸秀項,皓質呈露,此刻一雙盈盈美目凝視着自己,如含秋波,蝕骨,當真世間一等一絕色。
魏青棠看得微微失神,只道杜卿雪高潔如月、崔芝蘭溫婉秀麗、楊清玉端秀大方,可在這人面前都不夠看似的,稍遜一籌。
那人見她看自己看得目不轉睛,掩脣嗤嗤輕笑。
魏青棠醒過神,忙道:“姐姐恕罪,吟越失禮了。”
“姐姐”
那人臉色有一瞬古怪,跟着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小郡主,你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魏青棠怔怔,忽然看見那位“美人”喉間有一塊突起,額角抽搐:“吟越眼拙,原來是位公子。”她暗道這廝美得過分了,妖嬈嫵媚,風情萬種,誰知道會是個男人驀地心神一緊,再次打量
沒記錯的話,傳聞中大盛第一公子好像就是這樣,雌雄莫辯
“柳公子”
柳折枝笑意微頓,嫵媚的眼睛眨了眨:“好聰明的妹妹,要不是阿殊,真想把你收爲己有”
魏青棠趕緊退開兩步。
忽然一個杯子射出來,柳折枝雙指一錯,穩穩接住。
“好啦好啦,知道是你的人”他笑着向內室說了句,跟着道,“小郡主,快進去吧~”
外面寒冷刺骨,室內炎炎如夏。
魏青棠一腳邁進去,只看窗門緊閉、薰香嫋嫋,華麗的畫舫被悶成一個蒸籠。
她皺皺眉,依稀覺得這情景有些相似,繞過屏風,果然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
“殿下”
魏青棠驚訝之餘,又有幾分瞭然。
是了,能勝過督公府的財力,當然只有他。只是他什麼時候和柳折枝感情那麼好了
擡目望去,只見雲殊坐在一張榻上,在這個熱死人的地方披着他那厚厚的雪氅,身姿清冷,側顏如畫,手指間拈着一枚黑子,愈發襯得指骨修長,剔透如玉。
“過來,陪本王下棋。”
雲殊頭也不擡道。
“請殿下恕罪,吟越不擅長對弈。”
她這兩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下棋,原因無他,傷神、費腦,還沒什麼用處。前世爲了配得上顧文武,雖然也學了些,但那僅限於知道規則。如今雲殊叫她下棋,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雲殊聞言微微轉頭,看了她一眼。
那幽深平靜的目光無喜無悲,卻看得她從頭到腳透心涼,趕忙提着裙裾頭疼不已地坐到桌前。
“執白。”雲殊淡淡道,推了一盒白棋給她。
魏青棠抓了枚白子,看着密密麻麻的棋盤無從下手。
她心裏叫苦不迭,今晚可真是出了狼窩又入虎穴,本以爲擺脫楚妖孽和寧瑾玉,哪知道又來個修羅王。早知如此,她就是跟他倆其中一人泛舟也好過在這兒下棋啊
這時,雲殊伸手點了一個空位:“這裏。”
魏青棠一愣,依言放下。
只見他在旁邊落下黑子,又給她指出一個空位
就這樣重複了十幾步,魏青棠有些懵。
這是什麼意思,這還不相當於他一個人下嗎然而修羅王神情淡淡,根本看不出別的情緒,魏青棠只能小心陪着,心思也不自覺飄遠了
老實說,以宸王的實力,想對付一個魏九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他殺神威名太盛,盛到魏青棠根本不敢把主意打到他頭上。然而這幾次接觸下來,她發現他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他有時候的確冷漠、狠絕,沒有丁點人味兒。但大多時候是平靜、淡漠的,只要不招惹到他,好像都能相安無事。
那麼,有沒有可能,借他的手來除掉魏九呢
魏青棠想得出神,冷不丁一個聲音道。
“你和楚情,很熟”
魏青棠擡眼望去,雲殊淡淡望着自己,眸如深潭,窺不見底。
她愣了愣道:“回殿下,楚三公子是吟越的朋友。”這麼解釋好像有點簡單,又隱晦地補充道,“我與他兒時見過面,算總角之交,後來家族變故斷了聯繫,如今吟越身在魏家,也未相認。”他知道自己是謝長歌,這些舊事也沒隱瞞的必要。
雲殊聞言眸色略松。
“寧瑾玉呢”
魏青棠訝異地望他一眼,暗道這殺神今晚怎麼不對勁。
但也老老實實地和他交代了,如何收拾李袖兒、如何結識寧瑾玉,一字也未隱瞞。
雲殊聽畢,忽然起身,厚實的大氅順遂垂落身後,他道:“出去走走。”
魏青棠猶豫片刻,輕聲道:“殿下,夜裏風寒,您還是留在屋子裏吧”她想起之前宸王府上那一場喘咳,再聯想到他總是呆在密不透風的房間和轎子裏,還有身上厚實的衣裳,大概能猜出雲殊有些畏寒。
雲殊看着她認真的小臉,脣角勾起一絲弧度:“走吧。”
他率先走出去,魏青棠只能跟在後面。
夜裏的渭水河很涼,也很美,數艘花舟好像星子般點綴在河面上,美不勝收。
魏青棠看得入神,驀聽他道:“楚情浪蕩,寧瑾玉板正。日後,都離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