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棠和他對視一陣,忍不住開口:“殿下,您這是爲何成羣奴僕不用,只用青兒”
雲殊瞧着她脣角微牽,似對那一聲“青兒”頗爲滿意。
魏青棠卻誤會了,以爲他存心如此,低下頭不吭聲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個道理她重生以來就明白了,所以變得極能隨遇而安。只是這次,心裏有一絲小小的不適。
其實在利用血玉緋衣前,她多番思量過,這位王爺性子雖冷,但在南山寺、京城大街上幾次相救,看得出他並非真正冷血之人。仗着這點因緣,她才大着膽子去做,哪知到頭來是她想多了,這尊殺神對她並沒有什麼不同。
甚至,還更惡劣幾分。
少女垂着眸不說話,細密的睫毛覆在眼上,好似一隻受傷的小獸。
雲殊靜靜瞧了片刻,忽道:“更衣。”
他站起身,張開雙臂。
魏青棠立刻收拾心緒,取來衣袍。
這王爺的衣裳很是麻煩,中衣便有七顆盤扣,到了外氅更是十處繫帶,她睜着眼,費力地一處處繫上,從身前到身後,繞了十幾個來回,雲殊卻顯得異常有耐心,任她穿花蝴蝶似的跑前跑後,也絲毫沒有不耐。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少女才笨拙喫力得繫上最後一條帶子。
雲殊低頭望去,她額頭上已沁出一層汗水,象牙玉般光潔的前額晶瑩點點。
“累了”
魏青棠擡頭望他,那張永遠雲淡風輕的面容不起波瀾,不知怎麼,突地叫她惱怒起來。
“沒有”她大聲道,蹭蹭蹭跑到旁邊取下雪狐圍脖。
那是用最上好的狐皮毛製成,雪白柔軟,她抓着圍脖跑回他身邊,踮起腳尖試圖給他圍上。
奈何雲殊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任憑怎麼努力也夠不着。
魏青棠惱了:“你不會低頭呀”說出口自己也愣了下,一個奴才,對主子這麼說是不是不恭敬
然而那人沒有生氣,一貫清冷的眸子裏泛起絲絲淺笑。
他道:“好。”
低下頭,如墨長髮垂落下來,魏青棠擡眼望去,正好看見那衣領口,瓷玉般白皙的肌膚上刻滿的痕跡,那些像是鞭刑又像刀疤的印記,密密麻麻延伸至衣襟裏,她經不住倒吸口涼氣,猛地想起很久前,鬥獸場天字樓上,她意外扯下他的衣裳時,也看見過這些猙獰可怖的傷疤。
這是什麼時候留下的
爲什麼金尊玉貴的皇子身上,會留下這樣可怖的印記
一時間許多疑惑翻上來,她倉促地圍上雪狐毛,匆匆退開。
雲殊注意到她突然間的改變,眸色一深,卻也未多語。
他長袖一拂,緩步走出主屋,魏青棠愣愣,小步跟上去。
雲殊去的是書房。
也就是上次拜府時的空殿,他一日行程很簡單,卯時起後到書房處理公務,午間小歇,未時之後開始召人商議。
“殿下,青兒告退。”她看着那些武將老臣走進來,識趣地要退下。
雲殊道:“不必。”
前來商議的衆人齊齊一愣,不自主打量起王爺身邊這個新添的小廝。
魏青棠握着雙手蹙眉。
她到底是個女兒身,被這麼多男人一起盯着,萬一露餡怎麼辦
雲殊擡手,湊到嘴邊低咳了聲。
衆將領回神,連忙收回目光入座。
“還不回來”
清冷的聲音裏,莫名帶着絲不悅。
魏青棠立刻回到他身後站着。
不知怎地,那顆七上八下不安的心,突然就平靜下來。
他們議論的是軍國大事,她對此毫無興趣,偶爾聽到魏九或者孟玉樓的消息,才凝神聽一會兒。原來孟玉樓在北境,勢如破竹,已快要攻破北戎的王都,他望風披靡,令明武帝大悅,兩天前聖旨已快馬加鞭送往北境,冊封他爲左、中二軍主帥。
魏青棠抿緊脣。
她沒想到孟玉樓如此爭氣,再這樣下去,右軍之帥也指日可待。
三軍將領,統領天下兵馬的大將軍,這樣一來,她對付魏九就又多了一個可靠的籌碼
“王爺,孟玉樓勢大,又非我們的人,是否”一名武將嚴肅道。
魏青棠心一緊,下意識看向雲殊。
後者扣着茶杯,面上一片平靜,他轉了頭,看向另一個人:“西疆。”
之前那名武將頓時流露出失望之色。
魏青棠心中明白,這大概就是否決了。
她悄悄鬆口氣,愈發弄不明白這位修羅王在想什麼
這一日過得很快,等回側屋,明顯發現阿天他們對她的態度熱絡起來。
“青兒兄弟,你是哪裏人啊”
“青兒兄弟,你以前伺候過王爺嗎”
“王爺爲何對你那麼好,是不是你那堂兄跟你說過什麼”
“跟我們說說吧,就一點點,一點點也行”
魏青棠無奈地看着他們,心說雲殊這麼折騰她也叫對她好,正想掰扯,一個重重的咳嗽聲傳進來。
屋中登時一靜,越管家走進來,目光沉沉地掃過幾人。
最後落在魏青棠身上,越管家眉一皺,冷冷道:“別以爲王爺一時興起就忘乎所以,做人要知道分寸,你若敢以色媚主,做出不該做的事,別說秦恆的遠房親戚,就是他本人也定殺不饒”說完重重一哼,拂袖走了。
魏青棠聽得額角發抽。
這都什麼跟什麼呀,還以色媚主,她現在扮個大男人媚個鬼啊
然而阿天卻想起什麼,神神祕祕關上門,小聲道:“青兒兄弟,我跟你說,越管家也是爲你好,王爺那不是我們能攀得上的人,你還是熄了這份心思吧”
魏青棠傻眼了。
他在說什麼,熄了這份心思
最關鍵的問題,難道不是你們王爺不會喜歡男人嗎
阿天看她呆愣愣的模樣,還以爲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壓低聲道:“青兒兄弟,我實話跟你說吧,王爺身邊有了柳公子,你根本是不可能的”
等等,柳公子
柳折枝
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