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身後覃唐,又湊到那打手耳邊悄聲道:“大哥,這可是個肥羊,您可別給我嚇跑嘍”
“肥羊”那打手頗有些不信地盯過去。
長得很一般啊,身上穿得倒看得過去,但也遠遠達不到肥羊吧
打手哼笑:“你別是被騙了吧,萬一是個裝闊佬”
範必輸搖頭:“不不,不可能,剛纔我帶個路都說給一兩呢”
“一兩”打手兩眼放光,然後一把推開他諂笑着迎上去,“哎呀,這位少爺,可把您給盼來了”
魏青棠負手站在那兒,神色淡淡,嘴角噙着一絲淺笑。
“你認識我”
那打手忙道:“認識啊少爺您大名在外,如雷貫耳,快快,裏面請”
他說完趕緊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範必輸要衝過來,被他牢牢擋在身後。
魏青棠眸光閃了閃,方纔兩人的談話她都聽見了。
什麼肥羊,什麼闊佬,這也是賭坊規矩了,有錢的商賈,總是比一般人更受歡迎。
只是她沒想到那範必輸也是存心不良,聽他把自己比作肥羊,看樣子是想狠狠宰一頓這在賭坊也是個心照不宣的門路,遇到那些外地來的富商,通常就有範必輸那樣的人物,和賭場聯手坑騙一頓,這叫“宰肥羊”。
託前世紈絝的福,這些套路她早摸得門兒清了。
目光一瞥,故意停下來看看打手身後:“那個,是他帶我來的,能不能讓他跟我一起進去”
打手一僵,低罵了句什麼讓開,範必輸眉開眼笑地跟上來,看耀武揚威地瞪了眼打手。
兩人鑽進賭坊,範必輸立刻咒罵了句:“呸,那姓賴的真不是個好東西,過河拆橋,我咒他生孩子沒屁眼兒”
魏青棠聽他說着粗鄙之語皺了下眉,又漫不經意地問:“這金鉤賭坊的規矩是什麼啊,我第一次來,還不知道”
範必輸立馬道:“小少爺,您跟緊我就是了,這賭坊裏惡人可多了,想着法從您身上騙銀子呢待會兒誰的話你都不要信,就聽我的就成”他說完,信誓旦旦一拍胸,“我保管您今天滿載而歸”
魏青棠聽得有趣,這人明明是想把她當肥羊宰,這會兒卻又信口胡說其他人是騙子。
她“哦”了聲,看似無意地問道:“那你怎麼保證我贏錢剛纔聽外面人喊你,叫必輸”
範必輸立馬從脖子紅到耳根,他乾咳兩聲,道:“這個,其實他們說得也不錯我那什麼,手氣一直不怎麼好,十玩兒十次輸的”
魏青棠沒想到他這麼坦誠,忍不住問:“那你怎麼幫我贏錢”
範必輸理直氣壯:“簡單啊,我買大你買小,跟我對着買就成”
魏青棠:“”
好吧,也許她真的誤會他了,這人並沒想宰她
二人說話間,已經穿過前院,來到大堂。
這金鉤賭坊非常大,至少有前中後三進,而且每進大堂左右貫通,相連着七八個小廳。廳中的賭桌賭椅皆是上等梨花木,荷官寶官俱是些綺年玉貌的少女,她們穿着荷綠的肚兜,肩頭披着層紅紗,膚白勝雪,身段兒勾人,直叫那些賭客垂涎三尺。
魏青棠和範必輸來到其中一間門口,人還未進去,一股撲面熱浪直襲而來。
“快來,這邊推牌九,天一酒樓的小老闆做莊,快來啊”
“要開啦要開啦,要下注的趕緊”
“”
雷鳴般的聲響震耳欲聾,到處都是荷官的叫賣、骰子骨牌的轉動,還有賭徒們臉紅脖子粗的吶喊。
魏青棠不適的後退半步,她前世是喜歡賭錢,但以她的身份地位,哪兒能跟這些人混在一處。從前每次來金鉤賭坊,那都是有專門的雅座、相貌俊雅的小廝伺候,別說吆喝,就連一點點噪音都聽不見。
範必輸看見她退後的動作,知道是不習慣這麼喧鬧的氛圍,於是馬上從懷裏摸出兩個棉花式樣的小球。
“小少爺,您試試這個”
他把那棉球遞給她,又指指耳朵示意塞在裏面。
魏青棠半信半疑地塞進去,果然,那刺耳聲響減輕了不少。
她正要向範必輸道謝,那人卻向她伸開了手。
“承惠,二兩紋銀。”
“二兩”魏青棠揚了下眉毛。
這棉球成本加做工最多兩文錢,範必輸一張口就要二兩,豈不是翻了一千倍
她正要與他說道,忽然範必輸低頭,連忙往牆邊兒上靠。
一個囂張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喲,這不是範必輸嗎怎麼跑這兒來了”
魏青棠回頭,眼皮一跳。
呵,還真是“熟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錦衣華服,鼻孔朝天,正是當初在大街上羞辱楊家姐弟的齊梟,京中有名的紈絝。
他身後跟了一羣小弟,也嬉皮笑臉地向範必輸道。
“喲,必輸啊,今兒個又輸了多少銀子”
“你哪兒來的錢賭啊”
“怕不是回去偷老孃褲衩賣的錢吧,哈哈哈哈”
“”
魏青棠頗有些意外,想不到範必輸還是個“名人”。
只見那瘦小漢子點頭哈腰迎上去,笑得整張臉都快爛了:“梟爺,各位大爺,都來玩兒啊”
齊梟大概手氣不順,“哼”了聲把他踹開:“老子就說今晚怎麼老輸牌,原來是遇到你這個掃把星,呸”
他那一腳踹得範必輸整個兒彎下腰,接着一口唾沫吐在臉上,齊梟輕飄飄地從他身邊走過去。
身後的小弟們有樣學樣,跟着噴口水的同時還不忘嘲諷。
“下次記得離梟哥遠點兒,聽見沒”
“就是,別把你身上的黴氣帶過來。”
“跟條癩皮狗似的,真不明白原小老闆怎麼會讓這種人進來。”
“”
最後一個紈絝走的時候,大概存心羞辱他,故意丟了枚銅板在他跟前。
範必輸眼一亮抓起來,連聲道:“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那羣紈絝笑得更大聲了,眼裏是裸地輕蔑與嗤笑。
魏青棠靜靜看着他,只見等人走光了,他才從懷裏摸出塊白布,走到水缸邊上就着那露天雨水洗了把臉,無比嫺熟擦掉臉上、頭上的穢物。等做完一切,他才扭頭望望,見魏青棠還站在那兒,忙不迭跑過來堆笑:“喲,小少爺,讓您看笑話了,走走,咱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