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外的書房。
自從王妃失蹤,雲殊也從宮裏搬了出來,他白日在裏面處理公務,晚上就靜坐在那兒,一坐就是一宿。秦恆等人輪着勸過了,無果,其實大夥兒將心比心也明白,這種事落到自己頭上只會更糟,主子現在還算好的,最起碼朝中大事一刻也沒落下。
“依我說,這都是那個狗皇帝惹出來的禍前些年折騰主子還不夠,如今連王妃也禍害上了”年紀最小脾氣也最烈的竹一直接罵道,他和王妃素不對付,可如今也站在她那邊,可見明武帝這事兒做得實在喪盡天良。
秦恆唯恐主子聽到,拉他道:“行了,少說兩句。”
竹一氣哼哼地扭過頭,這時梅一回來,幾人將目光投向他。
梅一搖頭,衆人神色一黯,均不做聲了。
這種場面也不知重現多少次,如今都快習慣似的,忽然一個嫵媚聲音道:“喲,一個個兒哭喪着臉,倒像是喪家之犬了~”
秦恆擡頭,只見一身紅衣招搖的公子漫步行來,他手中的金絲摺扇搖得甚歡,眉眼帶笑,登時讓秦恆又驚又喜:“柳公子您回來了”前陣子瀟湘苑出了什麼急事,柳折枝趕去處理不在。如今突然出現,都叫幾人瞬間有了主心骨似的。
秦恆張嘴道:“柳公子,王妃失蹤了,她”
柳折枝摺扇一合打斷他的話:“不用說了,你們滿大街的找人,我早知道了。”他頓了下,道,“還沒找着嗎”
秦恆看向梅一,梅一沉聲道:“屬下無能。”
柳折枝脣角輕掀:“倒不是你無能,是你們王妃太能耐。”他這話說得不清不楚,梅一愣神,秦恆卻大驚道,“柳公子是說,是王妃有意藏起來不讓我們知道”
柳折枝讚許地看他眼:“小恆子果然聰明~不過這應該瞞不過你們主子的眼,怎麼,他沒同你們說嗎”
幾人對視,秦恆低聲道:“柳公子不知,除了政事,主子已經五日沒開過口了。”
柳折枝愣了愣,眉眼間掠過幾分複雜,他喃喃自語道:“原以爲叫他在世上多些牽絆,不會那麼孤單,想不到這牽絆有朝一日也會變成蝕骨的利刃”秦恆等人聽不明白,正要相詢,書房中忽然爆出一聲驚咳。
那咳聲刺耳,幾人當即變了臉色。
柳折枝紅衣一閃衝進去,書房內沒有掌燈,昏暗的視線中,白衣人坐在案前,修長的手指一手撐着額角,一手拿着奏章。他的臉色除了比平日更蒼白些,並無什麼異樣,然而柳折枝面色劇變,幾番變幻後衝過去奪過他的奏章:“你瘋了”
驚怒交集的聲音,後面跟進來的秦恆梅一等人均看見,那奏章上全是觸目驚心的血。
雲殊微微擡目,淡冷的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道:“拿來。”
書房中溫度驟降,連空氣凝結似的,柳折枝睜着眼瞪他,那汪汪美目逐漸浮起怒意:“好、好,你要找死我不攔你,但你一死大盛必亡,我看你到閻羅殿去安不安得下這個心”
這一語出衆人皆驚,特別是秦恆他們,當場就跪了下來
“主子”
很早之前他們就知道,主子沒有求死之心,但也沒有求生之意,於他而言活着就只是活着,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快十年,直到王妃出現,一次次不知死的接近他、一次次意外終於把那潭死水捂活了些。他們看見主子開始求生,看到許多正常人的情緒終於慢慢出現在他身上衆人欣喜若狂,滿以爲這樣的日子會長久下去,哪知,出了這事。
一開始秦恆他們不是不擔心,只是雲殊掩飾得太好。
好到他們都忘記了他原先的樣子,好到低估了魏青棠對他的影響力
“主子,不管王妃藏到哪裏,屬下一定把她找回來請您萬不可再和從前一般”秦恆無比鄭重地說道,緩緩磕下一頭。
餘下三人緊隨其後。
雲殊卻像沒聽見似的,淡漠的臉孔窺不出分毫表情。
柳折枝咬牙,驀地傾前瞪他道:“那丫頭就那麼重要重要到你爲她廢了魏九,亂了朝綱,如今連你自己也要搭進去”
雲殊靜靜看着他,片刻後,啓脣:“只是無趣。”
那語調太平淡了,聽不出一絲的情緒。
柳折枝瞪着他,忽然就明白這話裏的意思。
因爲沒了她,這骯髒腐臭的世間便沒一絲留戀,柳折枝幾乎氣笑了,又覺得悲哀得很,大盛朝的皇子、軍中的戰神,竟連一點值得留戀的東西也沒有
書房中安寂了片刻,柳折枝道:“行,隨便你。”
他大步而出,秦恆急忙追出來:“柳公子”他們這麼多人裏面,除了王妃,就只有柳折枝能勸動王爺,若連他都放棄的話
柳折枝停步,擡手打斷他:“不必勸我,秦恆,我只問你一句話,想不想要你家主子好好活着。”
秦恆一愣:“這是自然,柳公子有何妙計嗎”
柳折枝轉過臉,狐狸似的眼眸輕輕眯起:“沒什麼妙計,解鈴還須繫鈴人,必須找到你們王妃。”
“可”
秦恆話沒完就被打斷。
“你們王妃藏得是好,可總有她藏不住的時候傳令,明日午時菜市口監斬魏九,你做得到,我保證她會來”
秦恆有些猶豫,魏九雖然被抓,但到底是當朝重臣,不是說殺就殺的。可一想到主子的情形,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好,我一定辦到”兩人分頭行事。
與此同時,另一頭的西賓驛館。
這些日子魏青棠哪兒也沒去,就留在屋子裏,賞賞花,發發呆。
期間耶那羅來求了她好幾次,想聽她彈曲,魏青棠也應了,可一撫琴,琴音悲得厲害,那北戎王子聽了小半會兒就直呼受不了,後來索性告饒說等仙子心情好時再來求曲。
可魏青棠知道,滅門死結不解,她的心永遠也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