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道驚雷劈在腦門上,魏青棠被震得兩耳嗡鳴,孫老大夫的話像刀子似的往心裏扎,準備後事、活不過今晚,怎麼會,就在之前他還醒過來了,還摸着她的腦袋,怎麼會一下就活不過今晚了魏青棠瞪大雙眼,被抽離的魂魄彷彿一下子回到身體裏,她衝上去死死抓着孫大夫的手,脣齒哆嗦,顫着聲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剛纔他還醒着,還跟我們說了話,秦恆、方城,你們都看見了,你們都看見了是不是”
昨夜裏好歹只是昏迷,她還能安慰自己找大夫、找靈藥,總有法子可想。
但到如今,孫大夫直接一句“活不過今晚”,竟連法子也不讓她想了。
魏青棠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發抖,天旋地轉,好似天都要塌了。
孫老大夫看着她的哀絕,面露憐憫,緩緩搖頭:“王妃娘娘,若真如你所言,那方纔宸王醒來說不定也是迴光返照之象。他的身體內裏掏空,氣血敗損,早已破敗不堪,你莫嫌老朽說得話難聽,以這樣的身子底,就算挺過今晚也沒幾天好活”
“住嘴你住嘴”魏青棠甩開他,猛地盯向太醫院判。那院判也在一直搖頭,冷不丁對上她的目光,竟一個激靈道,“娘娘,這位老大夫話是難聽,但並沒有誇大,宸王、宸王他”他面露難色,也是一臉沉重。
魏青棠的心一點點沉到湖底,然而兀自不願相信,只一個勁兒搖頭:“不、不可能阿殊他是戰神、是修羅,沒人可以要他的命,他也不會倒在這裏,更不可能病死在牀上”她邊說邊往外走,秦恆連忙攔下她,“王妃,您要去哪兒”
魏青棠道:“去百草堂,去找秦易儒,這兩個庸醫肯定是醫術不精,他一定有辦法”
秦恆心一沉,直接擋在她面前:“王妃,秦老爺子還在昏迷,至今未醒”
魏青棠一愣,呆滯的目光有片刻茫然,接着狠狠甩頭:“那就備馬,我要出城,去找二哥我去追他,我去把他找回來”
秦恆咬牙:“王妃,溫大夫昨夜趕赴南陽,至今一天一夜,最少也在百里之外,您如何追得上他啊”
魏青棠眼前眩暈了片刻,然後大叫:“那就去西疆、西疆你不是說那個什麼烏族大巫可以救他嗎去把他找來,快去啊”她用力推攘秦恆,可冷麪侍衛堅若磐石一動不動,他全身繃緊,砰地一聲跪下來。
“王妃,西疆瘴氣蠱毒遍地都是,一夜之間,根本無法找到。而且”他語聲一頓,慢慢揚起頭,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西疆離此千里,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在一夜之間帶回來”
侍衛的聲音痛苦又殘忍,一點點把她的希望全部擊碎了,魏青棠無法忍受地擡起頭,崩潰大叫:“那怎麼辦、那怎麼辦難道什麼也不做,就在這裏等死嗎”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崩潰的叫喊仿若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衆人心上。竹一等性子烈得沒忍住哭出聲,便是憨厚的方城也紅透眼眶,死死握着拳頭。
孫大夫和院判對視一眼,無不黯然。說實話,若非親眼所見,誰又敢相信那個大盛戰神虛弱至此
魏青棠踉蹌着走到雲殊身邊,趴在牀沿邊,緊緊握住他的手。
見到這幅場景,衆人都沒了聲,秦恆強忍悲痛站起來,將兩個大夫送走,其餘人也不約而同地退出房去,把最後的時間留給她。
屋中沉寂,女子趴在牀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纖細手指一分分掠過他的眉眼,再到脣邊,忽然綻開一個悽豔的笑:“阿殊,我一直以爲我們的結局會是相忘江湖,想不到是生離死別,還來得這麼早”
她輕聲呢喃着,整間屋子都回蕩着清幽的聲音:“一年前,從池子裏剛醒過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做了場夢,你就像神仙似的出現在我面前,那麼美、那麼好看,我想我若還是以前那個女土匪,肯定要把你擄去當壓寨相公後來在南山寺,我被雲震欺辱的時候,你又來了,還有毓秀宮大殿、橫山獵場上,你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救我,你知道嗎綠兒說你是我的福星,真的一點也沒說錯,每次我有危難的時候你都會趕過來”
“還記得賜婚那晚我同你說的話嗎我說我對你可能比不上你對我阿殊,我說錯了,我現在就好喜歡好喜歡你,喜歡得要命,你能不能醒過來,再陪我多一些日子,讓我愛你超過你愛我,你給我這個機會好不好”
她小聲說着,就像小獸般苦苦哀求,可榻上人沒有反應,細密的長睫安然附在眼上,仿似陷入長眠
魏青棠說着說着淚水止不住往下流,她雙肩抽動,嬌小的身軀宛如寒風落葉瑟瑟發抖。屋子裏絕望又壓抑的哭聲再一次傳出來,聽得人肝腸寸斷。
秦恆閉眼站在屋外,臉上一片不忍。
王妃和主子之間,他是全程看過來的
主子從一開始的冷心寡情無動於衷,到後來有了感情有了牽掛。王妃身上的血海深仇得報,滿以爲能過上平靜安寧的日子,哪知出了明武帝這一茬。而好不容易到今天,兩人的心結就要解開了,主子卻又一病不起
天意弄人,一至於此,還有什麼話好說
“秦侍衛,已經按照您的指示,黑甲軍全員待命,京城內外戒嚴,皇宮全城封鎖。幾位大臣也請到了府邸,是不是要”暗衛哽咽了一下,到底沒把主子殯天的話說出來。可誰都很清楚了,等到第二天太陽昇起,宸王府便要掛白綢、着縞素了。
秦恆沉重地點頭,又問:“柳公子呢,還是沒找到人嗎”
暗衛道:“柳公子從昨夜王妃進宮就不知去向,屬下們還在找”
秦恆猶豫一會兒,道:“行,繼續去找吧,柳公子和主子相交一場,這最後一面”他說不出話來,只搖頭驅人去辦。
這一夜無比漫長,天邊微亮,屋門吱嘎一聲打開了。
守在院子裏的人心頭一沉,齊齊擡頭,只見魏青棠走出來,面無表情,淚痕凝固在臉上。她發直的目光緩緩掃過衆人,停在秦恆臉上:“什麼時辰了。”
秦恆強忍悲痛躬身:“寅時一刻。”
魏青棠擡頭望天:“要天亮了吧”
秦恆不語,重重躬下身子,魏青棠忽道:“昨天送禮的太監呢,把他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