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山河逆行 >第一卷,風雨逆行 第一章:離火降龍
    北渡肅州生枝節,渤海岸邊分高下

    宣和元年1,早春時節,天地之間剛剛恢復些生機,深夜的天氣還是有些寒冷,登州城內百姓早早便睡下了。宋遼兩國息兵百年,登州2毗鄰渤海地處宋朝邊界,多年來又少受戰火侵擾,朝中的花石綱也多在南方徵收,百姓們早已經習慣了安逸的生活。

    靜謐中,官道上一乘暖轎緩緩向海邊行去。前後左右幾十名勁裝便服的武士騎馬護衛。馬隊當中還有兩名金人,腰掛馬刀耳帶金環顧盼生威。轎中之人乃是朝議大夫趙有開,奉當今聖上祕旨乘船渡海到肅州同金主完顏阿骨打商議連金滅遼之策。馬隊中那兩名金人便是金國派來的使者小散多和勃達。這二人雖是金使,卻被宋朝封了官職。二人一個從義郎,一個秉義郎,吃了大宋朝的俸祿更是威風八面。

    一行人馬將至渡口,遠遠便看到一艘海船亮着燈火搭好登船梯等在那裏,穿過樹林便可擠進溫暖的船艙。

    衆人匆忙趕路,忽聽一聲法號響亮:“無上天尊”,斜刺裏走出一名道長攔在衆人之前,爲首的武士急忙勒住馬頭定睛觀瞧。

    只見這名道長四十多歲年紀,紫紅麪皮,濃眉虎目,烏黑長髯精整乾淨,頭戴混元巾3,內穿道袍外罩藍色衲衣以抵風寒,足蹬黑色雙臉踏雲履,手持拂塵身背佩劍,一副雲遊道士的裝扮。身旁一名小童也是同樣的裝扮,只是頭上簡單用一字巾束了頭髮表明還沒有舉行“冠巾”儀式拜師。

    這道士雖然衣着平常,但是氣宇軒昂、雙目如電,讓人不敢輕視。況且當今皇上篤信道法,張虛白、林靈素4等道家真人更是被皇上寵上了天,平日裏可與皇上飲酒擊掌,甚至枕着皇上的大腿睡覺,騎着青牛在皇城裏面溜達。

    馬隊中的護衛騎士都是京城禁軍中精挑細選的人才,平常驕橫慣了。若是尋常百姓攔路便是皮鞭相加,唯獨見到道士卻不敢輕得罪。誰知道一鞭子打下去傷了哪位大仙的徒子徒孫,到時保準吃不了兜着走。

    一行人中,爲首的護衛乃是登州平海軍指揮使呼延慶。只見他催馬走到近前,雙手抱拳向老道拱手行禮道:“仙長爲何攔住我等去路,馬匹畜類沒腦蠢物,萬一衝撞了道長仙駕如何使得。”

    正如所料,這個道士正是當今皇上最爲信任的太虛大夫張虛白的弟子張守真,道號“雲中子”。

    “雲中子”並沒有迴應呼延慶,而是雙手掐了個子午訣拱手衝着暖轎施了一禮,道:“轎中可是朝議大夫直祕閣趙大人”

    趙有開坐在轎中忽聽對方叫出自己名頭甚是驚奇。自己得皇上面授機宜,與金人密商大事,微服簡從扮作馬販出使金國。知道這件事的僅有幾名宰執大員,一路上也並無聲張,爲何對方卻知道自己途經於此。

    既然對方叫出自己官職姓名便是有備而來,趙有開索性移步轎外拱手還禮道:“正是本官,不知仙長深夜在此等候有何指教”

    雲中子向趙有開道:“大人可是要從此處渡海,去同金人會謀伐遼之事”。

    趙有開心中又是大驚,聯金滅遼此等大事,這個道士如何知曉雖然心中驚駭,嘴上卻應付道:“朝堂之事不便與道長祥談。”說罷便要回轎中去。

    卻聽張守真笑道:“朝中官員雖然飽讀詩書卻都是鼠目寸光之輩,看不透事態變化。那金人地處極北苦寒之地,各個兇猛彪悍心如虎狼。本是一些未受教化的深山野人,殘忍好殺,依仗淫威強取豪奪,所到之處屍山血海搶掠一空。那完顏阿骨打,生性猶如狐狼一般奸詐,天生一代奸雄。而且,金人本性貪得無厭,同族之間尚且廝殺不斷,得了遼國土地便與大宋接壤,又豈會坐看我中原繁華似錦之地。那時節沒了遼國這道屏障,我大宋如何應付金人的虎狼之師。更何況遼國與我大宋自真宗時期就有盟約,百餘年間未動兵戈。現鄰邦有難脣亡齒寒,我大宋不思相救反而要趁火打劫,這是何道理。”

    趙有開笑道:“遼隨鄰邦,但依仗武力強奪我幽燕十六州縣5令我漢地門戶大開處處受制。自太祖皇上立國之時,遼國就猶如一柄懸於我大宋頭上的利劍,讓我朝寢食難安。自真宗時起,遼國又依仗武力佔了上風,向我朝徵收鉅額歲幣,時而又勾連西夏襲擾我朝西北邊境,當真欺我大宋軟弱。今時,天賜良機,助我大宋征討遼國,收幽燕之地,復漢土之完整,成先祖未完之基業,何錯之有”

    張守真輕笑一聲回道:“汝等爲官食國家之俸祿,不能進人臣之責,只知逢迎上意。今上沉迷享樂,任由權臣朱勔假借聖上旨意,以爭花石綱之名中飽私囊魚肉百姓,在兩浙之地橫徵暴斂。爲運輸花石綱強徵民船,動輒拆毀民房,百姓怨聲載道。又有朝中權宦以粱師成爲首,爲迎聖意濫用民力修造艮嶽,花費金銀無數只比歲幣要多。這些,又有何人計較。領軍大太監童貫爲搏一己浮名,蠱惑今上征戰遼國,矇蔽上聽,全然不提金人兇狠殘暴強過遼人數倍。爾等重臣,國之柱石,一心只想保住官位隨聲附和。一但與遼人開戰,即使能勝,也必傷元氣。而那金人與遼國作戰猶如摧古拉朽一般,日下一城,何須我國相助。到時我與遼國兩敗俱傷,金人反目坐收漁利,事半而功倍。趙大人此去肅州與金人謀合,可知那完顏阿骨打奸猾貪婪向來不知信義爲何物,與其訂約無異於虎口奪食”。

    張守真的幾句話雖然說得刺耳,但當真句句說到了趙有開的隱憂。當今的朝局誰不清楚:蔡京一手掌控了整個朝廷,而大太監童貫在西夏方面領着西北軍團打了打勝仗藉機控制軍權,官商朱勔利用採辦花石綱的機會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而那個“隱相”太監梁師成,卻是這一切的背後操控者,權利和觸角伸到了大宋朝的每一個角落。而當今的皇上心無天下,整日沉迷於艮嶽的景色,專心附庸風雅。此事開端,都因童貫貪功冒進,一心想做一個名垂青史的太監,鼓動皇上藉機收回幽燕。而那蔡京雖然寫得一筆好字,但是爲人只得一個貪字。如果與遼國的戰事一開,童貫需要的糧草輜重必由蔡京一手承辦。到時,更多的銀兩都會流到蔡京的荷包裏,更多的權利都會集中到他手中。說不定,到時蔡相就成了“平章國事”的蔡平章。因此,蔡京和童貫纔會一拍即合,竭力鼓動皇上出兵伐遼。而那梁師成,只要守住皇上一人便是萬人之上,懶得理會其餘之事,樂得清閒。

    趙有開一個小官,雖然看出其中漏弊哪裏敢說半個不字,只能曲意逢迎照章辦事,硬着頭皮

    到肅州去見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野人王。但此時此地,在這裏跟一個老道爭論國家大事也是實在荒謬,便想說兩句好話將他打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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