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想必會如實地把許朔說的話轉述給阿威聽。
“好了,接下來……”許朔低頭看了看腳下的影子,影子縮得很小,形狀像一個圈。
看來現在是中午。
要做什麼好呢,許朔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摸到一張走讀證和一張午餐券,他似乎是還沒喫午飯就被人叫出來了。
這麼想着,許朔不禁感覺自己有點餓了。
憑着記憶,他很快便找到了學校食堂。也許是因爲來晚了的緣故,食堂里人不多,許朔拿着午餐券領了一份固定餐,隨便找個了位置坐下。
望着碗裏熟悉的冬瓜和榨菜,許朔嘆了口氣,這就是學校的固定餐,每個人都會有,但是想要喫點別的,就必須得另外加錢,但是這個時候的他是沒有錢的,也別指望叔母會多給他生活費,因此初中他幾乎餐餐都喫固定餐。
“許朔?”一個身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你也這麼晚來啊?”
許朔擡頭看了一眼來人,是一個長相有些磕磣的女生,卷卷的短髮,厚厚的眼鏡,說話間嘴裏不時亮出銀色的牙套,肌膚蠟黃且乾枯,咋一看還有些嚇人,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她的雙眸很乾淨。
許朔認得這個女生,在初中和他是同學,性格善良帶點懦弱,因爲長相問題常被人嘲笑,剛入學第一週就在班上有了“長江水怪”的外號,和許朔屬於同是天涯淪落人,兩人算是彼此在班上爲數不多說得上話的人。
可惜這個女生初二的時候因爲抑鬱症休學了。
“嗯,處理了點事,所以……”許朔聳了聳肩,說道:“你呢,你怎麼來這麼晚?”
“老師叫我幫忙拿資料去教務處,結果教務處不開門,我等了半天。”女生說着苦笑了一下,她看向許朔,然後有些疑惑地問道:“許朔,感覺你臉色跟平常不太一樣誒,發生了什麼嗎?”
“有嗎?”許朔摸了摸自己的臉,“沒什麼,只是老喫固定餐,喫得有點煩而已。”
女生聽許朔這麼說,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罐用保鮮袋包着的罐子,在許朔跟前晃了晃,說道:“我帶了辣蘿蔔丁,我家自己做的,你要不要,我分你一點。”
“可以嗎?那我不客氣了。”許朔把碗往前推了推。
女生打開罐子,用沒沾過油的筷子將蘿蔔丁挑到許朔的碗裏。
就在這時,幾個剛喫完飯男生從食堂裏面走了出來,走在前頭的一個小胖子看到許朔後,特意帶着其他幾人繞路走了過來。
“哇,許朔跟水怪一起喫飯啊?好重口味啊你!”小胖子裝作很驚訝地說道。
許朔冷冷地看了一眼小胖子,沒說話。
這小胖子是許朔的小學同學,小學的時候就很喜歡聯合其他人一起欺負許朔,上了初中以後,依舊積極地將許朔的各種窘事拿來當談資,以此取悅其他同學,並迅速建立自己的朋友圈,但同時許朔也因此入學沒多久就成爲了初中其他同學的嘲弄對象。
小胖身後的幾人見到有好玩的,也嬉笑着參與進來。
“哎喲,我看到水怪眼睛都要瞎了,許朔你怎麼下得去手啊?”
“誒,你們不懂,人家這叫關了燈都一樣!”
“哈哈哈哈……”
許朔一言不發地望着小胖子。
女生則大罵道:“你們神經病啊,信不信我告訴老師聽!”
在他們走後,女生低下了頭,哽咽着說道:“長成這樣又不是我想的……”
她只說了一句,便再也說不出話了,只是不住地抹眼淚。
許朔看着以小胖爲首的四名男生的背影,淡淡地說道:“別難過,這些人會遭報應的。”
喫完午飯,許朔獨自朝學校大門走去。
這所初中其實是封閉管理,大多數學生除了週末,都住在學校的宿舍裏,但是許朔是個例外,因爲叔母不想每學期多交八百塊錢住宿費,所以許朔是學校裏少數的走讀生,放學時間他可以自由的出入校園。
許朔來到校門口,向門衛出示了走讀證後,徑直走出了學校。
走出幾十米後,許朔回頭看了一眼學校大門上方的監控攝像頭,校門是學校爲數不多的有攝像頭的地方。
確認攝像頭的紅燈亮着後,許朔繼續向前,在一個十字路口右拐,走進一個衚衕中。
這是衚衕和他們學校僅有一牆之隔,走到盡頭就沒有路了,是條死衚衕。但在衚衕的最深處,放着一個被閒置的貨車輪胎,輪胎下方還被人墊了好幾塊搬磚,只要站上輪胎,就可以輕鬆翻牆回到校內。學校裏逃過課的學生幾乎都知道。
許朔踩着輪胎,翻過近三米高,牆內是學校的沙池,他攀着牆頭跳進沙池裏。
落地的瞬間,學校的午休鈴聲正好響起,操場上看不到一個學生,而學校的保安也沒有中午巡邏的習慣。
許朔毫無阻攔地越過操場,來到教學樓。
教學樓的樓下有兩個樓門,看上去兩個都是關着的,但左側樓門的門鎖不知爲何是壞的,有很長一段時間這個門只是虛掩着,一推就能開,直到許朔初二那年纔有人把它修好。
許朔走進教學樓,憑着記憶找到他所在的班級。
獨自走進空無一人的教室,腳踩在木製的講臺上能聽到嘎吱嘎吱的腳步聲,許朔在講桌的抽屜裏拿出了一份名單——那是一張座位表,是爲了方便老師點名和收作業用的。
許朔在表上找着小胖子的名字,然後意外的發現小胖子的同桌以及他的後兩座,就是今天中午嘲弄他和那女生的四人組。
這時許朔想起來了,以前的他們班換座位是實行組長制的,只有成績好的人可以當組長,四人一組,組長可以選擇自己的組員,座位由老師定,但組長和組員可以坐在一起。小胖好像就是組長,所以其餘三人都跟他坐在一塊。
“真是方便啊……”許朔喃喃道。
他走下講臺,來到那四人的位置旁,在一個陳姓男生的櫃筒裏翻找起來。
許朔先是找到了一張電話卡,他想了想,將電話卡塞進了口袋,這個東西可以讓他使用校園內設置的電話亭。
接着他找到了一個眼鏡盒,打開盒子,裏面躺着一支打火機。
“果然藏在這裏。”
許朔將這四人的課桌和椅子聚攏在一起,將周圍其他的課桌推開,然後操起小胖子桌面上的一個課本用打火機點燃,塞進四人中的某一個櫃筒裏。
着火的課本引燃了櫃筒內的其他書,一道渾厚的火舌緩緩地舔舐着桌口,然後漸漸的,桌面也燒了起來,火焰像一位妙曼的舞女,她扭動着腰姿,將觸手可及的一切捲入裙底。
許朔站在一旁靜靜地觀望着,觀望着這場爲他一個人準備的篝火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