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朔上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轉身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努力把肺裏的污濁氣體排出去。

    莉莉恩和繆真都在屍體出現的那一刻被嚇了一跳,不過繆真很快冷靜下來,她走到男屍頭前,蹲下身來仔細端詳男屍的面容。

    “許朔先生,你怎麼知道井裏會有這個?”莉莉恩問道。

    “我不確定,我猜的。”許朔吁了幾口氣,緩和了些後,說道:“我往井底扔了兩塊硬土,第一塊落地的聲音很輕,應該是先落在屍體上然後再彈開碰到地面,而第二塊硬土聲音清脆,是直接砸地的聲音,所以我猜井裏有什麼會發臭的東西。”

    “許朔哥,你說,這會是我的家人嗎?”繆真望着屍體低聲問道。

    “不好說啊,白宇說血月村荒了好多年了,如果是當年死的,早就爛成泥了,這人還保持着人的模樣,估計沒死多久,那他的身份未必是血月一族的人。”許朔來到男屍身邊,忍着噁心將後者的身體扳正。

    意外的,屍體並沒有那麼僵硬,許朔稍微用點力就讓他躺平了。

    這是一個年紀四五十歲左右,體型寬厚的中年男人,額頭突突的,地中海髮型,脖子上有一圈勒痕,胸口有一個拇指長的血洞,也不知道致命傷是哪一處。屍體整體的腐爛程度不高,只是眼窩下陷,傷口潰爛,右側的臉頰和手臂上有暗紅色的屍斑,身體散發異味。

    許朔不是專業的驗屍官,他判斷不出人具體是什麼時候死的,不過根據腐爛程度,和他身上穿着三件衣服來看,應該就殞命於這個初冬,那麼也就是最近的事。

    許朔略一思索,對莉莉恩說道:“莉莉恩,你去把白宇背過來,如果是血月村的人,他應該認得。”

    “哦,好!”

    “嗯……等一下!”

    莉莉恩正要去,卻又被許朔叫住了。

    “許朔先生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不,那啥,果然還是我去吧。”

    莉莉恩不解地眨了兩下眼。

    “許朔先生如果是擔心我背不動的話,我完全沒問題哦?”

    “不是啦,我……反正還是我去吧!”

    許朔訕笑了一下,然後小跑着朝白宇所在的方向去了,留下一臉疑惑的莉莉恩愣在原地。

    莉莉恩不知道的是,就在剛纔,許朔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白宇貼在她背上的樣子,而這種感覺,許朔並不是很喜歡。

    許朔回到白宇那的時候,白宇正在打瞌睡,看到他來了,剛想說點什麼,但是還沒來得及說,就被許朔打橫抱起。

    “喂喂,幹嘛啊,急急燥燥的?”白宇有點懵。

    “帶你看個人。”

    “你別用這個姿勢抱我啊,很奇怪誒!”

    “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奇怪的?”

    “都是男人才奇怪啊!”

    “我只是隨手一抱……話說你不要說出來啊!”

    爭吵中,二人已經到了屍體前。

    許朔下巴衝屍體揚了揚,“就是這傢伙,你看看認不認識?”

    白宇嘴角抽搐。

    “……你就不能先把我放下來嗎?”

    “你又不能站,這也沒輪椅,放你下來你不就趴了嗎?”

    “井,你讓我靠井邊!”

    “哦,也是。”

    許朔將白宇放在井邊,挨着屍體。

    白宇扶着井,低頭看了看男屍。

    “這人我沒見過,咳,你搜過他的身了嗎?”

    “還沒,我搜搜看。”

    許朔對着男屍輕道一聲打擾了,然後開始搜身,他從褲袋裏翻出一條藍手帕和一張欠條,欠條上寫着“光明198年,借崎田5枚銀幣”,落款名爲“阿古”,許朔又搜了搜衣兜,在衣兜內找到一枚銀質紅龍徽章,以及一副簡陋的畫。

    許朔盯着畫看了一會,但沒看出畫的是什麼,畫的內容有些抽象,看着有點像繩子,又有點像麻花,畫色呈暗紅色,或許是用血畫成的,有種莫名的震撼感。

    “你手裏的是什麼?”白宇問。

    許朔將畫遞給他。

    白宇接過畫,看了一會,眉頭漸鎖。

    “這個畫……”

    “怎麼了?”

    “我不確定,我好像見過這個圖案,在我父親記錄血月一族的筆記裏,如果說這就是那個圖案的話……”

    “那代表什麼?”

    白宇將畫翻過來,拿給許朔看。

    “你不覺得這很像一根鎖鏈嗎?”

    許朔看了看。

    “是有點像。”

    白宇輕咳兩聲,說道:

    “血月一族,有兩個代表性的圖騰,一個是月亮,另一個是名爲血之縛的武器。”

    “傳說中,血月一族是月神夜姬的後代,夜姬愛上了某個人族魔導士,並委身於他,且誕下一子,但那個和月神結合的男人其實是個風流浪子,經常揹着夜姬跟其他女人廝混,夜姬發現後大怒,想將男人和他的後代一併殺掉,但要動手時又覺得孩子是無辜的,有些不忍。”

    “於是夜姬將兒子撫養長大,起名爲灼,傳授他法術,等到他成年的那一天,夜姬用自身的血肉凝練出神器血之縛,然後將血之縛交給灼,讓他去殺那個背叛自己的男人,也就是灼的生父。夜姬想,如果灼拒絕,她就殺了他,再去殺男人。但灼對母親忠心不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灼找到男人,說明身份和來意,男人雖然也算是厲害的魔導士,但並不是有着一半月神血脈且手持神器的灼的對手,父子大戰一場後,男人被血之縛洞穿胸口而亡,臨死前,男人對灼降下詛咒,‘弒父者,每當你看向自己的母親時,你都會看到我的血,你的罪孽永世無忘!’”

    “從那以後,每當灼看向月亮時,他看到的都是血色的,他的後代亦是如此。這也是傳聞中血月一族的由來。”

    說到這裏,白宇頓了頓,看向繆真。

    “你說你是血月一族的人,那你看月亮的時候,是什麼顏色的?”

    繆真聽得正入神,忽然被提問,不由愣了一下,然後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我不確定。”

    “不確定?你看月亮的時候,月亮是什麼顏色,你不知道嗎?”白宇問。

    “應該是……黃色。”繆真露出迷茫的表情,“他們說是黃色。”

    “他們說?”白宇顯得也困惑了,他咳着,將畫展示給繆真看,並用手指着暗紅色的部分問道:“是這個顏色嗎?”

    “比這個顏色淡一些,亮一些。”繆真說。

    白宇和許朔對視了一眼。

    紅色淡一些,亮一些,不也還是紅色嗎?這麼說繆真看到的月亮真是紅色的?傳說是真的?

    許朔有點不信,畢竟他可認識真正的神,按安吉娜的說法,什麼上帝佛祖都只是光明神編出來收集信仰用的,那這個月神,大概率也是假的。

    他想了想,指着自己的風衣問道:“繆真,你看這是什麼顏色?”

    繆真眨了兩下眼睛,努力地辨認一番後,說道:“這個顏色和畫裏的差不多,應該算……紅色?”

    白宇和莉莉恩在一旁一下睜大了眼睛,只有許朔沒那麼喫驚,這倒也算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的風衣是深藍色的,雖然顏色和暗紅色都屬於較深的顏色,但有着明顯的區別,正常人都能看出不同,可繆真卻說它是紅色。

    “看來血月一族並不是只有看月亮是紅色,我猜血月一族的人大概都有着某種基因缺陷,這種缺陷先天給他們的色覺帶來了影響,讓他們有了類似於色盲或者色弱的病症,並一代代遺傳了下來。”許朔說着,有些心疼地摸了摸繆真的腦袋,安慰道:“沒關係,也不是什麼很嚴重的病症。”

    繆真還沒理解,只是呆呆地問道:“許朔哥,你在說什麼……”

    白宇倒是大致聽懂了,“你是說,血月一族看月亮是血色,其實是家族遺傳病?”

    白宇也得了母親的病,所以雖然他不知道什麼是基因,但知道遺傳病這回事。

    許朔點點頭,看到繆真迷茫的臉,怕她想太多,於是趕忙轉移話題道:“所以說,這幅畫到底代表什麼。”

    白宇心領神會,舉起手中的畫。

    “剛纔說到血月一族的兩個圖騰,其中之一就是傳說中灼弒父用的鎖鏈,神器血之縛。血之縛在血月一族中既象徵着忠誠,也象徵着復仇,如果說這幅畫畫的就是血之縛,那麼它出現在這個人身上,就意味着……”

    “就意味着有人以血月一族的身份殺了他。”

    許朔接過話說道。

    “血月一族,還有人活着。”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