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組和許朔等一行人回到村子時,村裏已經做好了午飯,午飯是有些稀淡的野菜粥,配一個水煮的疙瘩包。
“抱歉啊,繆真,本來說今天中午給你們做好喫的來着,沒想到回來晚了,他們先做飯了。”許朔捧着碗,對一旁正在喝粥的繆真小聲說道。
繆真喝下一口粥,舔了舔上脣,然後擡起臉,用烏黑明亮的眼睛望向許朔。
“許朔哥沒必要道歉啦,我覺得菜粥也很好喫。”
“這樣啊,那就好。喫得飽嗎?”
繆真點點頭。
“嗯,大家都喫這麼多,我也一樣。”
“大家都喫這麼多,但你是你啊,人和人的胃又不一樣。你還在長身體呢,多喫一點比較好。”許朔左右看了看,然後低頭在繆真耳邊悄悄說道:“咱們包裹裏好像還有幾塊肉乾,只是太硬不好啃,一會我去要點熱水,把它泡軟了給你喫怎麼樣?”
繆真一聽這話,絲絨一樣的眉毛驀地扭在一起,眼裏燃起小小的火焰。
“許朔哥,你又……!”
許朔看到繆真有些嗔怒的樣子,這纔想起什麼似的連拍了兩下自己的腦門。
“啊啊,我又下意識了,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說了!”
繆真見許朔道歉,方纔心中怒意一下子轉爲了內疚和懊悔,臉上的神色也垮了下來。
“不,該道歉的是我,我有什麼資格對許朔哥你發火,我真是的……”
繆真說着自責地低下了頭,垂落的頭髮擋住了她的側顏,但乳白色的粥面卻倒映出她難過的臉。
最近這陣子繆真總時不時這樣,每當許朔想照顧她時,她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她總覺得自己欠許朔的太多,許朔從黑街把她帶出來,還幫她找家人,這份恩情大得一輩子都還不完,可她不但沒能幫上許朔什麼忙,反而還一直受許朔的照顧。這讓她覺得自己沒用,因此每當許朔想給予她照顧時,她都會盡量拒絕,並對許朔說不要再特意照顧她了,她不想增加這份人情債。
但許朔還是會時不時地給她一些關照,這讓她的內心頗受煎熬,從最近開始,這份煎熬一不小心就會變成怒火,忍不住想要抱怨許朔不明白她的心。
但是她有什麼資格向許朔抱怨呢?許朔對她這麼好,是她的大恩人,所以忍不住抱怨之後往往又陷入無盡的自責當中。
明明許朔哥就算打我罵我,使喚我做一些過分的事,我也不該有怨言纔對,可他關心我,我卻對他生氣,我到底在幹什麼啊。繆真自責地想着,拿粥的手微微顫抖,一滴淚珠落在碗裏,粥面泛起漣漪。
“好啦好啦,別想那麼多,繆真你有的時候就是想得太多了。”許朔輕聲道。
繆真藉着頭髮的遮擋,努力地閉緊眼臉,把淚水憋了回去,然後長長地吐了一口白霧。
“許朔哥。”繆真低聲問道:“爲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呢,這裏需要長身體的又不止我一個。還有那個時候也是,我們明明才認識沒多久,爲什麼你要來救我呢?許朔哥你其實不是對誰都這麼好的,對吧,那到底是爲什麼?我不明白。”
“這個嘛。”
許朔想了想,捧起手中的菜粥咕嘟咕嘟一飲而盡,等到菜粥下肚之後,他打一個小小的嗑,然後開始給手邊的疙瘩包剝皮,一邊剝一邊緩緩說道:“在繆真你看來,你可能覺得自己欠我很多,但是對我而言,對你好,只是我在償還你對我的恩情罷了。”
繆真困惑地擡起頭來。
“我對你的恩情?什麼恩情?”
許朔說着嚥了口唾沫,做出些許陶醉的表情,彷彿他又回想起了那碗麪的滋味。
但繆真並不買賬。
“那只是一碗麪而已,許朔哥你後來不也帶我去買衣服了嗎?面的恩情什麼的,早就還清了!”
許朔聳聳肩。
“繆真,你覺得一碗麪貴呢,還是一塊黃金貴呢?”
“如果是同等重量,那當然是黃金貴了。”繆真毫不猶豫地說道。
“那,如果把一碗麪擺在一個快餓死的人面前,你覺得這個人願不願意花一塊黃金來買下它呢?”
“可是,那是……”
“繆真啊,你知道嗎,我剛到車瓦城的時候,身無分文,誰也不認識,又餓又冷,那天晚上我甚至都已經做好睡在大街上的準備了。但是你招待了我,剛被人欺負又丟了工作的你從你的鞋子裏倒出你爲數不多的幾個鋼鏰,請我吃了一碗美味的肉湯麪,還讓我睡你的地下室。”
許朔悠悠地說着,將手邊剝好的疙瘩包果肉遞到繆真面前。
“我迄今爲止的人生遭遇的盡是落井下石的事,像你這樣雪中送炭的,還是出生以來頭一遭。你說得沒錯,我不是那種對誰都好的類型,相反按我個人的生活經驗來看,我覺得人就應該越自私越好。可是對於你,繆真,我願意用我的一切還你那一碗麪的恩情。”
一番話說得繆真愣住了,她呆呆地望着許朔的臉,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許朔笑了笑,將疙瘩包的果肉送到繆真嘴邊,然後輕聲說道:“來,啊。”
繆真眼中的焦點在疙瘩包和許朔之間來回徘徊着,最終,她緩緩地開了口,說了一句“許朔哥,你太誇張了”,然後喫掉了許朔遞來的疙瘩包。
許朔滿意地摸了摸繆真的腦袋,“乖了。”
這時,身旁傳來了“嗚嗚嗚”的聲音。
許朔扭頭看去,發現莉莉恩捂着嘴巴,兩眼淚汪汪的。
“莉莉恩,你沒事吧?”
“許、許朔先生,我我我…我太感動了!嗚嗚!”
許朔尷尬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
“你都聽到啦,我以爲我說得挺小聲的。”
“一點都不小聲好嗎,肉麻死了。”
包子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對話中。
許朔循聲看去,才發現周圍一大圈子人都在盯着他看,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圍觀了,臉噌地一下就紅了。
“喂喂,你們這些傢伙,不要偷聽別人說話啊!”
“啊?許哥你自己要在大庭廣衆下講這些,怎麼反倒怪起我們來了,不過你確實有壓低聲音啦,要不是我們安靜下來,還真聽不到呢,哈哈哈!”
“你……!”
掏心窩子的話叫人聽到了,許朔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這時,在場的一個短髮女生用手肘捅了一下包子,“笑什麼,臭包子,人家許朔大哥多重情義,多好,你看看你,沒心沒肺的!”
其他女生紛紛附和。
“就是就是!”
“真好啊,我也想要一個許朔大哥這樣的哥哥,繆真妹妹,我們拿包子跟你換好不好?再搭一個小天,二換一。”
小天震怒。
“幹什麼!關我什麼事!我很好的好不好!”
雖然有開玩笑的成分在裏面,不過許朔還真沒體驗過被這麼多人誇讚的感覺,臉更紅了,整個人如坐鍼氈。
而被幾人,屋子裏一下變得熱鬧起來,充滿了歡聲笑語和小天的自辯聲。
白宇坐在角落裏看着,微笑着和啞女用手語交談着什麼。
這時,一個男孩從屋外探出頭來,喊了一聲俊雄的名字。
“俊雄哥,外面有兩個大叔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