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舊日之子 >第四百七十八章 孤兒信條
    “可以,一角其實已經夠了,由此大致能判斷整個故事有多少價值。”長袍香菇回答。

    索爾不太明白她是什麼意思,或者不是不明白,而是不知道她是哪一種。

    故事這種東西,特別是當你聽某人講述時,你之所以會耐下心來,也許是因爲對方的故事性吸引了你。又或者對方的講述裏蘊含着一些人生道理,能幫你更清晰地看清這個世界。

    當然,也可能你其實並不在乎會聽到什麼,因爲你知道故事既可以是現實某段縮影,也可以是幻想的一個側面。所以你可能只是突然想停下來隨便聽聽,順便尋找某種心情而已。

    到了一定的年紀,很少有人會再爲了某個故事而耿耿於懷了,也許故事裏的那些深愛,那些死去活來是不存在的。又或者說那些事物的確存在於某處,只是大部分人已經不信了。

    很多事情,再荒謬,再無稽,只要你信,它就存在。而如果你不信,再真實也沒有用。

    索爾不知道這個像是故事記錄員一樣的香菇屬於以上哪一種,又或者全都不是。但不難猜到她這一生肯定聽了許多故事,一般的故事或許打動不了她,更別提把她誘拐到領地了。

    “好。”索爾只對她說了一個字,然後整個人突然轉過身去,只是很快又再次轉回來。

    等轉回來之後,索爾兜帽下的樣子像是變了個人。全身青金色的粗糙皮膚,披頭散髮青蛙樣的臉部覆蓋着細密的微小鱗片,兩隻熒亮而沒有眼仁的眼睛像兩盞死燈一樣注視着她。

    “咻~”一道微小卻強勁無比的利刃破空聲響起,一隻劍刃般的鋒利手臂已經架在了她的脖頸和肩膀之間的位置。利刃帶來的勁風,讓她原本寬鬆的兜帽被擠壓得向內收縮了些。

    “這就是我的故事,如你所見,我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個混跡在人類領地的……嗯,魔族。我不懂僞裝卻自成僞裝大師,可以說我每天都在危險中度過,面臨着隨時可能完蛋的煎熬。”

    “我周圍那些經常對我微笑的鄰居,時常贈予我蔬菜的街坊,都很可能在我身份暴露的那一瞬立刻變成我的敵人,更不要說那些冒險者、城鎮守衛、光明教廷之類的險惡敵人。”

    “總之,我時而藏頭露尾時而光明正大,行走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我從不出手,卻可以是最高明的刺客,只要我想。那麼現在,你想知道我是怎麼活?而且是爲什麼而活嗎?”

    索爾注視着這個奇怪香菇問道,他懷疑再說下去自己很可能要原地變身成一個詩人了。

    “想。”香菇回答。

    “對我的故事有興趣?”

    “有。”

    “很大?”

    “很大。”

    “好。”索爾微笑起來,收回了利刃手,一個轉身後,又變回了那副英武不凡的帥樣。

    “既然你看過我的貨物了,也意味着你知曉了我的真實身份或者說我的祕密,那麼現在我也要看看你的臉,等你支付完了這部分我們再談。”索爾想了想,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

    長袍香菇靜默片刻,輕輕拉下了自己臉上的黑色布罩。看看別人這含蓄的小動作,這面罩就拉得讓人很是期待,哪像艾蕾莎那個神棍香菇,一言不合就扯麪紗,扯得毫無技術感。

    這個黑袍香菇站在背光的陰暗裏,寬邊兜帽下只露出精緻的鼻子和小嘴,看得不是太清晰。可惜索爾不能俯身強行鑽到別人兜帽裏去,矜持,也是大魔王自我修養裏重要的一條。

    “很好,既然你我都邁出了一步,顯然我們之間已經有了初步的合作基礎。現在我要親吻你,算是收點後繼交易的訂金,你覺得這要求合理嗎?”看不清沒關係,慣犯自有門路。

    “來吧。”黑袍香菇怔了怔,但並沒有糾結太久,同意支付。

    這聲‘來吧’讓索爾感覺有些好笑,搞得像是要去幹什麼大事一樣。索爾在心裏搓了搓手,走上前輕輕摟住她的小軟腰,然後在漫天風雪的昏暗街燈裏,低下頭去捕捉她的小嘴。

    本來索爾的行程裏是絕對沒有這一步的,但沒有辦法,事態已經烘到這了,不能浪費。

    以前曾有過一次,索爾和修格斯一起去盜墓。那是一座從外觀看來不像是有什麼油水的荒墓,不屑鬼神的兩個人埋頭翻騰了一陣,最後搞得一腦門汗,然後不出意外地毫無收穫。

    臨走前不甘心的修格斯突然說,我們不能就這麼離開,不然這次失敗就成了無可辯駁的結局。我們或許應該帶走點什麼,比如說……嗯,各自抓一把土帶回去證明我們曾經盜過。

    索爾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兩人各帶了一把土回去祭奠那次無功而返的盜墓。好像也就是從那以後,兩人的孤兒信條裏就多了一條,只要有心,就一定能夠帶走也必須帶走點什麼。

    這些年來索爾一直恪守着這條孤兒信條,從不敢忘。

    就像現在,自己必須要非自願性地佔小香菇一點便宜,這才能證明彼此相遇過。

    這個香菇的吻技明顯生澀無比,不像索爾一年四季都在狗頭亂拱刻苦錘鍊自己。不過沒關係,善良的大魔王其實很享受傳授知識的過程,只能不計辛苦撬開她的小嘴親自指導她。

    而且這個香菇明顯很穩重,當然也可能是因爲面對未知的緊張,不會像自家香菇一樣吻得‘嗯嗯呵嘻’像唱歌般。直到吻得路燈燈油都快耗盡,索爾纔將癱在懷裏的小香菇扶起。

    剛纔抵頭的短瞬索爾看得很清楚,這居然也是小美女一個,走在荒野裏真是無比浪費。

    當然,索爾所說的浪費是指她在附魔方面的卓絕能力,絕對不是指外貌。

    摟住她的短瞬索爾還是提前做了些心理建設,畢竟她用黑布罩遮住了樣貌,也許相貌會有些不符合精緻小嘴的想象,又或者有點疤痕,甚至哪怕少了一兩隻眼睛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索爾毫不在意,連不死克勞德的妹妹自己都能把她撲倒,這世上還會有什麼艱難?

    現在得到了答案,只能感慨幸運總是眷顧勇敢的人。

    “你這口味……很特別啊?是加了辣醬的蒜香烤肉吧?”索爾咂了咂嘴後點評了一句。

    兜帽下的小臉驀然一紅,這是個什麼怪胎?居然能依靠接吻……判斷出別人的晚餐和佐料,虧自己還故意想薰他下。這抹生動被大魔王精準地捕捉,想看見點香菇特徵真不容易。

    “不是我吹牛,混跡在人類世界裏的這些年,我對於人類的各種食物一直有着深厚的研究,說起我的廚藝……”一說到喫,索爾驟然沉默收聲,原本準備要扯的蛋也滾到了地上。

    然後他擡起頭看看天空,其實漆黑的天幕並沒有什麼天色可以看,但索爾還是想起了自己本來要做什麼。這特麼完蛋了,根據索爾以往的經驗,餓慌了的香菇會變得危險而兇殘。

    話說自己不是正走在爲自家香菇準備晚餐的路上嗎?發生了什麼?我在哪裏?完蛋了!

    香菇怪的訓誡猶在耳畔,那天奈菲爾娜坐在索爾懷裏搓揉着他的臉頰,聲稱這世上從沒有什麼大魔王,你的職業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就是家裏的廚師,希望你時刻牢記自身使命。

    當時索爾覺得悲憤而憂傷,彷彿看見了自己未來的命運。顯然這世界那麼多出色的手藝人,就是因爲這種不給活路的殘酷壓榨而消亡的。問題是今天…自己居然敢把使命給忘了。

    其實安朵豆芽也有手藝,不過她一般只負責早餐和午餐,晚餐基本是索爾的炫技舞臺。

    “你最近會在哪裏?”索爾覺得自己不能再耽誤下去了,不然危險可能會成倍的遞增。

    “在聽完你的故事前,我會在此地停留,這是對講述者的基本禮儀。”黑袍香菇回答。

    在此停留?停留就對了!很快你就會發現停着停着就走不掉了。

    “好,現在差不多寒冬的第二個月,三個月之後還是今天,暗曜日。我們還在這路口碰頭怎麼樣?既然收了你的訂金,我這個人從不賴賬。”索爾打量四周記下位置,立下約定。

    “可以。”黑袍香菇的回答還是那麼簡短。

    之所以約定在三個月之後,是因爲再過三個月,就是黑暗歷七二三年的二月,祕境之門開啓的日子。那時候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自己對亞爾蘭提斯的復仇應該已經落下帷幕。

    之前索爾爲自己安排的三件主要事情,接觸生靈和晉升六階已經完成,最後只剩下向亞爾蘭提斯復仇這件事。生活中有些說過的話可以是玩笑,但有些卻必須斬釘截鐵說了就有。

    而要實現復仇這件事,需要等待兩個前提。

    一個是要等史坦特和迪勒他們晉階回來,三人一起聯合,還一個是要等祕境之門開啓。

    不然從自由之城到北境亞爾蘭提斯,如果沒有祕境之門的傳送,直線距離用腳走的話至少也是幾個月半年的樣子。出去打個架還要走路去就不說了,這還要走半年,那就很憂傷。

    本來以爲按照自己的六階階位,自己可能會是這批晉階裏最後一個醒來的人,想不到醒得早了點。史坦特和迪勒的沉睡是錯位的,人不夠,再加上祕境之門沒開,復仇只能往後。

    和黑袍香菇約定道別後,索爾轉過街角,立刻撤下自己從容瀟灑的背影,撒腿就往家的方向狂奔,像是身後有狗在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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