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舊日之子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餘波
    面對修格斯的疑惑索爾也不解釋,只是走上前將梅麗莎的雙手擺放整齊,又將修格斯扔進灌木叢的匕首撿回來放進梅麗莎的手裏。

    此刻握着匕首的梅麗莎,看起來就像自己割開喉管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但合握在腹部的雙手又讓她看上去死得很安詳,可是再看看她身體上那些不規則的黑洞和臉部扭曲的笑容……

    整個畫面突然有了一種詭異地驚悚感。

    情不自禁地顫慄了一下,最後修格斯看見索爾拿出一枚圓形徽記放在了她的胸前。

    修格斯很清楚那是‘兄弟會’的徽記,洛頓前天才打造完成送過來,徽記上的圖案還是自己和瓦勒絞盡腦汁後的傑作。

    整個徽記乍眼看去很是古老,彷彿在時光裏浸泡了很久,邊角和縫隙處有斑駁的鏽跡和污漬在蔓延。

    鐫刻在徽面上的圖案微微凸出,圖案紋路光滑而明亮,彷彿這枚徽記曾被誰捏在手裏日日摩挲,追憶往昔的榮耀。

    鐵質徽記兩面均有圖案,只是構圖稍顯粗糙,只能勉強看清大概。

    正面是兩隻緊握在一起的強壯臂膀,看起來就像在扳手腕一樣,代表了力量和團結。

    背面的圖案是平原上的三隻狼,一隻趴臥,一隻遊走,一隻偏頭看着遠方的地平線,狼羣暗示着兄弟會的行事風格。

    甩了甩腦袋,修格斯大致想到了索爾放下徽記的用意,只是一時間還沒理清思路。

    索爾走過來摟住他的肩膀。

    “剩下的就是你的戲份了,我相信你能講好一個故事,流言的散佈你自己把握。也許你應該先化個妝,再找幾個小孩或者流浪漢之類的扔幾枚銅幣出去,然後大聲告訴整個灰幕鎮,兄弟會來了。”

    “噢,說到化妝,或者你也可以找蔻維爾借條裙子,我想看看你不爲人知的一面。”

    “至於現在,……走吧,先把墓地裏我們挖好的坑隨便填一下,然後我陪你去井底喝兩杯。”

    修格斯一臉惡寒地走在索爾身邊,走出幾步後他猛然停步偏頭看向索爾。

    “等等,該死的!陪我喝兩杯?此刻需要安慰的恐怕是你吧?你……第一次殺人有什麼感覺?”

    “如果我說我什麼感覺也沒有你相信嗎?”索爾如是回答。

    不停翻動的白眼說明,修格斯自然是不信的。

    索爾並沒有說謊,實際上他自己也很奇怪,這場血腥祭奠自己期待了那麼久,而現在儀式終於開始了。

    索爾本以爲自己會像只猛獸一樣撕碎對方,但在親手送走梅麗莎之後,他突然發現此刻的自己無喜無怒,也不想嘔吐,更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是因爲自己已經在幻想裏用無數種方法把梅麗莎殺死了無數次,所以習慣了嗎?還是就如修格斯所言,自己……已經有些不正常了。

    真是很奇怪啊,心裏既沒有復仇的快感,也沒有抹殺生命的慌張。

    ……只有死水一般的寂靜。

    ——————

    修道院後院空地周圍有一圈古老陳舊的建築,連通着過道的那一片屬於生活區域,靠近墓地的這邊則單獨劃出了幾間用作禱告室。

    這幾間禱告室的私祕性很好,只是據說有時候一兩年也難得使用一次,而且往往每次使用所接待的都是很有身份的人。

    許多心懷祕密的大人物來到這裏,會在這些靜室裏燃香淨手,默默尋找內心的平靜。

    當然,要是興致到了,也可以和某個修女在神的眼皮下玩一些不爲人知的小遊戲。

    如果站在最邊上這間靜室裏打開房門向墓地裏張望,只要藉着墓地中央那盞長明燈,其實是可以將光照範圍內的景色盡收眼底的。

    而索爾和修格斯所不知道的是,今夜靠近墓地的這間靜室裏,門似乎被什麼人打開了,一直處於微微敞開的虛掩狀態。

    不過這裏原本就處於光線的死角,如果屋內不起油燈,就算是平常在修道院裏生活的人們也很少會有人注意到這個寂寞的角落。

    在索爾和修格斯勾肩搭背地離開以後,這間漆黑靜室的房門悄然閉合,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

    修道院的颶風來得突然而猛烈。

    不,應該說隨着梅麗莎的屍體在修道院墓地裏被人發現,一場突然的颶風幾乎掀翻了整個小鎮,而修道院則成爲了風暴中心。

    灰幕鎮街面上一時間流言四起,暗流涌動。

    劍士,盜賊,刺客,護民團。

    傭兵,獵人,盜墓賊,宗教審判所。

    各股勢力像是突然間浮出了水面,修道院也突然間多了許多奇怪的傢伙。

    看着眼前宛如魔獸攻城前誓師大會般的場面,索爾和修格斯相視苦笑。

    顯然,局面從一開就失控了,或者說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料。原本以爲只是捅了一個蜂窩,誰知卻無意間踢飛了堵堤的磐石。

    什麼也不必說了,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卑微低調前行吧。

    就連一向跳脫的修格斯,也開始兢兢業業地參與各種禱告和打掃,甚至還曾在神聖禮堂裏和某個孤兒爭論,最後用一句‘主神的榮光終將照耀四方’打敗了對手。

    衆人彷彿看見一位虔誠的偉大傳教者即將崛起。

    各方勢力聚集在修道院,按理說,一鎮之長有那麼大的臉面嗎?

    答案是,有的,至少在灰幕鎮是這樣。

    在強大的拜傑斯帝國解體以前,邊陲之國曾經是它的一部分。

    後來,邊陲之國是由很多公爵和男爵統治的小領地所構成的集合體。

    時至今日,這片大陸上早已沒有了什麼國家,自然也就沒有了國王和貴族。

    皇權被埋進了歷史的塵埃,再加上黑暗荒野的阻隔,區域自治性極強的大小領地像雨後的雜草一樣出現,密密麻麻布滿了整片大陸。

    換句話說,只要你稍微有那麼點實力,手下有幾個人,腰間插幾把劍,上個山頭,搶個渡口,你也可以是國王,是貴族,是領主。

    當然,關起門來自娛自樂就好。如果你自己玩高興了,當真了,拿去外面亂說想要震懾誰,很可能最終會被打爆狗頭。

    如今梅麗莎身死,意味着鎮長老埃爾頓摟錢的手臂被斬斷了一條。各方勢力都在觀望,想看看那隻蒼老的獅子爪牙是否依舊鋒利,他的底線在哪裏,或者說還有沒有底線。

    觀望的同時,這些勢力也不得不相繼派出人手來捧老鎮長的臭腳。

    不是因爲他的鎮長身份,而是因爲鎮長埃爾頓是小鎮上唯一的一個三階劍士,也是整個領地裏兩個三階劍士中的一個,和領主薩維恩?亞格林頓並列。

    他已經在鎮長這個位置上連任了十多年,時間有些太久了,久到人們都快忘了他當年是以怎樣的冷酷手段坐上鎮長這個位置。

    對於聰明人而言,野心往往和實力成正比。

    要說這片領地上有誰有資格和膽識跳出來爭奪領主的位置,那必然是埃爾頓無疑。

    但如果他不爭,他就是灰幕鎮真正的神。

    各股勢力堵塞在修道院裏,帶來的結果無疑是毀滅性的。

    以墓地爲圓心,這些人以搜查的名義開始向周圍輻射。

    墓園裏那些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荊棘和雜草被剷除,沒挖開的墓穴被挖開,陪葬的財富被拿走,骷髏頭滾得到處都是。

    最後連索爾那口可憐的枯井也沒能倖免,被這些人從馬車殘骸下翻出來,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

    不過灰塵瀰漫的井底什麼也沒有。

    倒是有善於和糞便周旋的痕跡學家指出,這裏曾經有人生火,有生活過的痕跡,地面的灰塵顯然也是近期人爲製造的。

    可惜他渺小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連個氣泡都沒泛起。

    隨着日曆逐漸翻頁,調查也漸入尾聲,這夥人又重新將目光聚攏回修道院。

    於是有修女被扯掉了裙子,有執事遭到了勒索,有雜役被痛毆。

    這其實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這些勢力終究也只是鄉下的勢力而已。

    看見錢財自然要拿走,而對於女人,他們通常只會有兩種態度。一種是我給你錢然後你陪我睡覺,另一種是我強行陪你睡覺後再拿走你的錢。

    除了肥胖的主教,修道院從上到下全都遭到了訊問。而可憐的孤兒和雜役們更是把恐嚇、利誘、逼問、謾罵踢打輪番享受了一遍。

    風暴終於過去,各股勢力也相繼離開。

    他們來得匆忙,去得呼嘯,留下了一個千瘡百孔的修道院。

    至於這羣人有沒有查到什麼,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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