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索爾準備放棄走人的時候,他突然觸摸到了角落裏一個冰冷的物體,似乎被塌陷的泥土掩埋了,只露着小部分。
別起手指彈了彈,感覺像是個質地堅硬的盒子,有着隱約的棱角。
索爾皺着眉頭,抓緊盒子手臂來回用力地搖晃起來。
等盒子周圍的泥土鬆動以後,他把整個盒子從地下的土層裏抽了出來。
入目的第一眼,索爾就看出這並不是什麼盒子,而應該是一本石頭質地的書,也許是什麼日記之類的也說不定,因爲它的大小和厚度看上去就是一本書的大小。
切確地說,是把書本厚度的石料從中間掏空,做成了書套般的感覺。
封面上光禿禿的什麼內容也沒有,不過書套本身的做工很精細,連邊緣處都細心打磨成了不硌手的圓角。
書套裏也沒有什麼紙質書頁,只有兩塊薄薄的石板塞在裏面,想來也只有這些用石頭做成的書頁才能和歲月抗爭得久一點。
“噼啪~”
沒等索爾滿足好奇心,不遠處的黑暗裏傳來了枯枝折斷的聲音,看來克勞德那個腐爛的傢伙又盯上自己了。索爾不再遲疑,將書本拿在手裏轉身跑掉了。
跑出很遠,他才背靠着一棵樹幹停下。
滿懷期待地低頭搗弄了一會,索爾將其中的一頁或者說一塊石片抖了出來,不知道上面的記載又會帶來怎樣的故事。
捧在手裏剛掃了一眼,索爾便感覺到一股詭異邪惡的氣息撲面而來。
石片上用鐫刻的手法繪製了一個五芒星魔法陣,就是一顆五芒星外面套着一個圓,星體當中還有一圈未知的古老文字。
之所以覺得邪惡是因爲這個魔法陣不知道是用什麼顏料繪製的,奇怪的是那麼多年過去了,這顏料居然能抵擋住時光的侵蝕,時至今日仍然鮮紅如血。
而且凝視得稍微久一點,索爾隱隱有一種鮮血正在石片上流動的感覺,還有魔法陣主體框架上那些藤蔓般的焰形紋路,也讓整個魔法陣看起來似乎正在轉動着。
他趕忙甩了甩腦袋,把自己的意識從這種詭異的吸引裏退出來。
五芒星?
對於魔法領域索爾向來所知不多,不過他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在哪本書上看到過。
六芒星代表着對稱和秩序,常用於大多數魔法陣的繪製。而五芒星則代表着獨立和混亂,據說在邪惡的黑魔法當中運用得較爲廣泛。
將手中的石片放在一邊,索爾把書套裏的另一塊石片抖了出來。
這塊就正常多了,至少上面是他熟悉的文字。
“不論你是誰,如果你看到了我在墓碑上的留言,感謝你聽我微不足道的故事。”
“畢竟在這個浩瀚的世界中,我們的人生就像煙囪裏的灰塵一樣,在短暫卑微的燃燒後,連一點價值都不再剩餘。即使你並不卑微,也只是顆稍大的火星而已。”
“在我早已擁抱諸神的今天,克勞德,也就是我的丈夫,他也許還活着吧?”
“不論如今是何年月,如果你耐心聽完了我的故事,並且認爲克勞德已經爲其所犯下的罪付出了應有的代價,應該得到救贖,那麼請你在五個尖角處點起蠟燭。”
石片上的文字就那麼多,內容也不復雜。
不過讀完後,索爾卻不太感興趣。
一個女人在深深地絕望裏是否真的可以冷酷到這種地步?克勞德是否真的犯下了連死亡也無可救贖的罪?只能淪爲不死不滅的魔物,在無垠的時光裏永遠不得安息。
對於這對成百上千年前的夫妻,還有這個並不令人愉悅的故事,索爾無意去評價誰對誰錯。
他自認不是什麼偉大的人,更不想莫名其妙地去審判誰。
更何況自己點亮蠟燭後,誰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別到時候克勞德倒是救贖了,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爲下一個克勞德,或者說克勞德的替代者呢?索爾滿懷惡意地想。
就在思緒流轉的時候,索爾突然全身汗毛豎起,猛一偏頭他差點嚇得跳起來。
腐爛的克勞德就站在離自己三四步遠的地方,正安靜地看着自己。
他那總是擡平隨時想掐斷別人脖子的獨臂無力地垂下,腐爛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緊張,黑洞洞的目光裏彷彿正透着某些期待。
該死,我是怎麼從他那兩個連眼珠都沒有的眼眶裏看出期待來的?
還有這傢伙是怎麼無聲無息地接近自己的?而且這個腐爛的傢伙居然不攻擊自己,這人性化的一幕到底是怎麼回事?
索爾安撫着自己怦怦亂跳的心臟,他感覺整件事從頭到尾都透着詭異。
“嗚……呃。”克勞德的迴應有些呆滯。
看來自己想多了,索爾無語地搖搖頭。
“你就在這裏等我,不要走開,我回去拿幾根蠟燭。”索爾扔下這句話後,指了指放在地面上的魔法石片,轉身離開了。
索爾最終決定給這件事情一個結局,總之盡己所能吧。
詛咒什麼的應該不至於可以隔着時空詛咒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如果這種力量真的那麼詭異而強大,那古王國時期各國之間還打什麼戰爭,坐在家裏把別人的國王咒死就好了。
帶着蠟燭回來,在克勞德的注視下,索爾有些緊張的逐一點燃,分別豎立於五芒星的各個尖角處。
當最後剩下第五顆蠟燭的時候,他深吸了口氣。
快速將蠟燭往目標位置一按,然後索爾整個人瞬間朝後就是一個翻滾,以免石板裏有什麼火球飛出來砸在臉上。
等他回頭的時候,看見石片上那魔法陣的上空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虛影,她應該就是故事中那位女子了。
“你好,女士。”索爾試着問好,好爲接下來將要展開的談話做些鋪墊。
但那女人根本沒有理會索爾,似乎也沒有關注面前躁動不已的克勞德,她的目光直視前方,似乎落在了遠處的荒野裏。
索爾這才意識到,她應該已經死去多年了,這段穿越時空的魔法投影是不可能做出什麼迴應和互動的。
“克勞德,你是否已經認清自己所犯下的惡行,並且在時光的長河裏終日心懷懺悔之心?”女人的虛影突然說話了,她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凝視什麼。
“懺……悔,我……懺悔……!”克勞德激動地開口。
微微張着嘴,索爾整個人都震驚了,克勞德這傢伙居然說話了。他實在想象不出這個喉嚨都爛了,連肺都沒有的傢伙到底是怎麼發出聲音來的。
索爾懷疑不論眼前這個女子的虛影面對着誰,說出來的應該都是同樣的一番話。這場對話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場成功的互動,或許也只有克勞德自己在那裏激動不已。
不過最終索爾只是抱手站在一邊,沒有去打擾這對夫妻。對於這對夫妻而言,他終究也只是個外人而已。
接下來女子和克勞德的問答,索爾沒有再去參與和傾聽,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之中。
直到最後,女子的虛影才提到了和索爾有關的內容。
“你願意效忠你的救贖者,從此爲他而戰,直到戰死嗎?”女子毫無感情地問。
“我……願意……立下……誓言,至死……方休。”克勞德擡起僅剩的獨臂,按在自己早已沒有心臟的胸腔處。
一段靜默的等待後,兩片魔法石片連同着書套上冒起無色的詭異火焰,最終燃燒成了粉末,女子的虛影也逐漸暗淡消逝。
索爾很是無語,他本來還想把那些石片帶回去留作收藏研究的。似乎什麼東西只要沾上了魔法兩個字,每次總要燒掉點什麼纔算結束。
克勞德一瘸一拐地走到索爾身邊。
索爾有些撓頭,你跟着我算是怎麼回事?自己似乎無意間多了一個追隨者。
他從來不認爲自己需要什麼跟班,克勞德除了抗打之外,在攻擊方面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手段。而且這傢伙好不容易纔剛解脫,又要爲自己打生打死,未免有些殘酷。
更重要的是克勞德要是跟着自己,自己連鎮上都去不了,如果敢帶着這個腐爛的傢伙到處亂跑,自己肯定會被當做邪惡的典型抓到宗教審判所裏享受火刑。
“你先回你的墳墓去吧,如果我需要幫助會來找你的。”索爾揮了揮手。
克勞德毫無反應,只是用兩個眼窩默默看着索爾,索爾邁步,他也一瘸一拐地拖着腿跟在後面。
沉默着走了一段,索爾最終還是停了下來,微微嘆了口氣。
“你自由了,去吧,去過新的生活,或者……就此安息吧。”索爾再次對着克勞德揮了揮手。
“自……由”
“自由……”
“自由啊!!!”
克勞德猛然張開僅剩的手臂,像是要擁抱天空一樣,仰頭髮出一聲慘烈的吶喊,在荒野裏擴散出很遠。然後他整個身體突然爆裂,崩散成了一地腐肉。
這個悲哀的靈魂在遇見了索爾之後,終於徹底獲得了永久的安寧。
整個場景明明有些噁心,但索爾只是沉默地看着,莫名感覺到了一種悲壯感。
在克勞德倒下的地方,一朵比黑暗更深邃的黑色魔魂,正在索爾的灰暗視野裏搖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