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張軾推開門簾,外面大雪已經及膝深厚,短時間內倒是不用擔心追兵了,只是自己這撥人馬同樣無法迴轉邊關了。張軾叫來孟堯、薛祥二人,把昨天殺掉並切了四肢的戰馬再收拾一番,把那些能喫的肉都切好備用。二人出了氈房,發現馬屍凍成一坨,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了幾片好肉便回了氈房,若是不再下雪,最多兩三天便要回家了,再多取肉便有點費力不討好了。
王煥之也已醒來,瞧見如此也不強求幾人趕路,這樣子要是走出去會無畏平添許多風險。
氈房不小,中間火膛把氈房隔了兩段,然後又用包物資的氈布將東西兩邊隔開。東邊昨夜睡了王煥之、張軾、周雲三人,剩下的幾人則睡在西側,值宿的則在中間位置靠着火膛的毯子上。昨夜因爲衆人疲乏,也未來的及說話,閒來無事幾人便聚在一起聊閒天。其中最受歡迎的便是聽王煥之講京城的故事,講前兩年的妖狐夜出,講這兩年大出風頭的西廠。
“原來這世上真有狐妖聽你那說法,我倒是真想跟那狐妖見見,看看那狐妖是不是真如傳說中那般好看。”於賢拿着根木棍,挑弄這火膛中的火堆說道。夜不收這行當錢多風險大,許多夜不收在不當值的時候喜歡去煙花柳巷尋那美嬌娘,於賢便是其中佼佼者,不僅左衛軍市連大同鎮那邊的妓館也是熟門熟路。
“你沒聽說見過的都死了嗎”薛祥那刀鞘打開於賢手裏的木棍。
“若是都死了,那誰傳出那狐妖美若天仙了那肯定是有活着的,咱做夜不收這些年,殺過的人沒有三十個也有二十個,天生煞氣大,那狐妖若被我撞見,說不得還能被我搶回來做婆娘。”於賢很是不屑,做了好些年夜不收也沒見過傳說中的妖魔鬼怪,真要有機會去京城,一定大晚上去搜一下那狐妖。
“這位兄弟說的也是,妖狐夜出傳的動靜雖大,我卻是不信的。”王煥之壓低了說話的嗓音,“西廠知道不就是藉着妖狐和李子龍那事籌建的。不過沒多久,商輅那老匹夫糾集了一批文官造謠汪公公用事是應驗了妖物傷人,這才使西廠關了一個月時間。”
“至於妖狐夜出,其中有什麼關節便不是我等所知了。”看到一羣土包子滿臉期待的看着自己,王煥之故作深沉。
“那東西廠裏都是太監嗎”孟堯不知道怎麼想起這個問題。
“這話不能亂說。”張軾先出聲打斷,孟堯這話問的相當露怯,至少自己見過的韋瑛便是錦衣衛百戶轉作的西廠理刑百戶。
原來傳說中的東西廠只有廠督和伺候廠督的僕役是宮裏出來的,其餘掌刑千戶、理刑百戶都由錦衣衛千戶、百戶擔任。隸役,也就是掌班、領班、司房共四十餘人由錦衣衛撥給西廠隸役人數是東廠的一倍。至於下面跑腿的役長檔頭和番子,也都是從錦衣衛精銳中挑選。廠衛別看表面上矛盾重重,實際上系出同源。要是按照孟堯所說東西廠都是太監,那沒有錦衣衛會割了那玩意兒去東西廠扎堆兒。
“錦衣衛也不只是人們所說的北鎮撫司和南鎮撫司,還有大漢將軍,還有錦衣親軍千戶所,只是南北鎮撫司名頭大是了,至於最威風的便是我們北鎮撫司了。”王煥之得意的揚了揚下巴。
最後幾人又聊了幾句,喫罷了午飯後便排了值宿又分頭睡了。這一覺便直到太陽西斜,張軾等人隨便燉了點馬肉坐火膛邊等王煥之出來。
“老周,你去叫叫吧。”久等不至,張軾終於招呼周雲去東帳叫王煥之喫飯。沒想到剛進去一會兒,周雲便招手讓張軾過去。
“王大人死了。”周雲先是伸頭瞧了瞧外間無人關注,然後纔跟走上前來的張軾說道。
“怎麼回事”張軾心思一轉便走到王煥之屍身之前。王煥之身體已經冰冷,顯然已經死去有段時間了。再看其面色蒼白,嘴脣微張,口中冒出一股白沫。張軾拿手指沾了白沫拿到鼻尖聞了一下,瞬間一股熟悉的杏仁味鑽入鼻中。中毒而死,而且中的是跟洪阻二一樣的毒。洪阻二是飲酒中毒,可以藉口他是私藏牧人毒酒中毒。可是王煥之呢從昨日晚飯便是衆人一起喫喝,這樣還有什麼解釋難道王煥之也找到毒酒並偷喝了白沫裏並沒有酒味。
“誰”張軾問道,他來的最晚,畢竟不如周雲一樣對弟兄們知根知底。
“單王大人一人不好說,可是前面洪阻二的死,咱們的人絕對不會。”周雲的意思很簡單,借調來的朝魯嫌疑最大。
“他去過馬圈”王煥之得了蒙古王廷情報,想必也同夜不收一樣繪圖畫形。看王煥之衣衫整潔並沒有翻找痕跡,實際上張軾、周雲、王煥之三人睡在一起,也沒道理有人進來張軾、周雲不知道。再說機要情報也不會直接帶在身上。於是,張軾首先想到王煥之所騎乘的戰馬。
張軾站一旁想了一會兒,忽然蹲下從王煥之身下的羊皮褥子底下拿出了王煥之的馬鞭。張軾幾人的馬鞭一般直接放馬鞍旁的兜裏,昨天晚上他便好奇爲何王煥之會把一支普通得馬鞭看的如此重要,要把馬鞭放身下藏好。仔細端詳了手中馬鞭,馬鞭把柄底部像是可以抽下的。張軾直接拉開了底部塞子,一支卷的緊密的紙卷便掉了出來,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屏住氣息,張軾跟周雲二人很小心的把紙卷打開,一副二人並不認識的圖形出現在紙上。顯然王煥之繪圖方式跟夜不收不一致,二人並不認識,想是錦衣衛的獨門手法。
“明天一早便走,你有把握不迷路嗎”平常都是朝魯做嚮導,張軾基本沒有記路的習慣,他只是知道大致方向,就怕大雪覆蓋地面造成迷惑。
“夜不收的喫飯本事。”周雲知道張軾平常不在乎一些細枝末節便直接說道,不過轉念便想到洪阻二爲何死了,“原本咱們中間識路本事最厲害的便是洪阻二了。”
“朝魯畢竟是兀良哈人,原來他一開始便知道我們要幹什
麼。”張軾又記起前面朝魯打破的碗,他還一直以爲是朝魯一路勞神費力瞌睡手滑所致,“不等了,爲免夜長夢多,我們明天一早往回趕。”。
二人商議過了便出了東帳,像是沒發生過任何事情似的,也不管外間衆人如何疑惑,張軾示意周雲坐下,單獨把朝魯叫了出去。
張軾在前,朝魯在後,兩人出了氈房便直接向馬圈走去。不一會兒,張軾便找到了王煥之先前所騎乘的戰馬,馬鞍旁皮袋袋口並未紮好,裏面一截絲綢樣的物事露出了一角。
“翻的太倉促了,不用翻開看便知道有人動過了。”張軾背對着朝魯伸手握住了橫插在腰間的雁翅刀刀柄。
“王大人一死,我便知道我馬上也要死了。”朝魯走上前來,並不設防的站到了張軾身前。
“爲什麼要殺洪阻二單單因爲他識路的本事”張軾緊盯着朝魯的眼睛,以朝魯這種姿態面對敵人,若不是想死便是必有倚仗。
“不客氣的說,咱們中間洪阻二最聰明,從一開始便知道要做什麼。”朝魯忽然轉身背對張軾,“很早他便跟我說起過,要我們把注意力放在蒙古王廷身上。”
“畢竟我是兀良哈人啊,滿都海是當之無愧的草原雄鷹,是我們蒙古復興的希望,我怎麼能做背叛祖宗的事呢所以那天喫飯的時候我便給了洪阻二一壺酒。”朝魯伸手握緊刀柄,轉身面對了同樣站姿的張軾,“能告訴我王大人到底知道多少嗎”
“王大人不愧是錦衣衛精英,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張軾抽出戰刀,“至於王大人的死,我等食宿相同,如何只是毒死了他”
“畢竟大家相識一場,我殺了那王大人,我又死了,你們便找不到王廷在哪兒了。”朝魯也順手抽出刀來。
“你並不能確定殺了他,我們便沒了情報,爲何不同時把我們都毒死”
“相識一場,我怎麼下的去手。”朝魯挑着眉毛戲謔的說道,這種表情張軾還是第一次在朝魯臉上看到。朝魯是蒙古後裔不假,他內心也是希望蒙古能最終統一,並且再次重現祖先榮光。但朝魯也是大明邊軍,他的婆娘孩子都在大明生活的很好,他不敢想象若是蒙古復興了,他們這些“叛徒”後裔會遭受如何待遇。朝魯一直猶豫不決,直到洪阻二找到他商議蒙古王廷之事,下意識的便把早就準備的毒酒遞給了洪阻二。至於毒殺王煥之,朝魯不是沒有想到把張軾幾個都毒死,只是後來考慮到自己妻兒將來遭遇,便把選擇交給上天了。只殺死王煥之,若是張軾等人找到情報,便是蒙古命運該是如此,也算對得起大明這些年的俸祿了。若是殺死王煥之,張軾等人沒了情報便是上天註定蒙古復興,也算對的起自己內心了。
“既然如此,我便爲洪阻二殺你。”說完張軾便持刀向朝魯衝去。張軾家傳刀法不同於尋常軍隊刀法,更像是所謂的江湖功夫,一刀剃開朝魯劈來的戰刀,瞬間挪轉到朝魯身後,一腳踢向朝魯左膝後彎,把朝魯踢跪下後,伸手攬住朝魯的脖頸,“汝妻兒吾養之”。說完擡手一刀抹了朝魯的脖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