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衙前街道匆匆跑來一人,那人直接擡步上階,在兩名皁吏驚愕的目光中一把搶過擱在鳴冤鼓鼓架上的木槌,狠命的敲響了快要長毛的鳴冤鼓上。咚咚咚
“你這小子,你可知這鳴冤鼓不是隨便敲的”一個看起來年長些的皁吏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奪過木槌對着擊鼓的青年訓斥道。
“小民有冤,當然要敲鼓了。”敲鼓的叫亢興,是定遠縣亢家集子人,在家排行老二,爲人老實木訥,經過保人做保在應天府句容縣做學徒。前些天家裏遭賊,家母及長兄受傷,於是連忙趕回家來照料。
“你若有冤屈,託人寫個狀紙遞到衙門就是,你敲了鳴冤鼓,這事就不好善了了。”另一個皁吏搶上前去給同伴助威。
“本來就不想善了,那廝是欺我家中無人。”亢興擼了袖子就埋頭衝進縣衙,他是見過世面的,敲了鳴冤鼓,那縣令不管做什麼事,總要親自做堂問案的。
“這人也是知根底的,且隨他去吧。”年長的皁吏攔下了想要阻攔亢興闖衙的同伴。
話分兩頭,張軾得知了嶽忠死訊便知悉了是那韋瑛從中作梗,再回想皇帝訓話,自然淡了把事鬧大的心思。
“大人,嶽祺聽了他哥自縊,這幾天有些心神不寧。”薛祥手裏拿着幾張寫滿字的宣紙找到張軾,這是嶽祺寫的自首狀,內中寫了他哥送回家多少財產之類的。
“你看情況自己拿主意吧,哥幾個也該獨立做事了。”張軾擺了擺手,左右是起出贓物,把嶽忠財產追回。而今快要中秋了,看家裏人都是滿臉喜色,爲過節佈置,張軾對此案到有些意興闌珊了。
“多謝大人栽培。”薛祥爲人老實卻也不笨,知道張軾有意培養他,直接單膝跪地行了禮便退出了張軾值房。老薛是去找孟堯了,雖都是張軾一系,但他自知論與張軾關係不如於賢、劉寺,只有孟堯跟他境遇相當,有發展的門路自然叫上孟堯。
左右無事,張軾叫上劉寺,二人安步當車,出了西廠四處遊逛開來,自來了京城,他還是第一次出門散心。出了灰廠路,二人來到西長安街,此時已近辰時,西長安街正開始熱鬧起來。
“山東的大陷包子,熱乎乎的小米粥”在街道上走了沒幾步,便被小米粥的香味吸引過來。
“二位客官,剛出鍋的大包子要不要來兩個嚐嚐”
“正好餓了,隨便來幾個包子兩碗粥墊墊肚子。”張軾隨意挑了一個坐位,也不在乎乾淨就直接坐下。不一會兒,店家便端來一碟四個大包子跟兩大碗稀粥,二人就趁着熱乎,啃着包子吸溜着稀粥狼吞虎嚥般吃了起來。
“老李頭,這個月的月份錢該交了。”正喫着飯,張軾便見幾個錦衣華服一副錦衣衛校尉打扮的人走到賣包子老闆面前吆喝。
“早就準備好了,就等您來拿了。”那老闆笑眯眯的從摸的油乎乎的木質錢箱裏拿出三串一百文的銅錢來。
“還是你老李識趣,所以咱們每月就問你要三百文。”接過銅錢,當頭的錦衣衛回頭扔進後面錦衣衛同僚挑的木框裏,那木框裏已經滿滿當當一大堆銅錢。
“這麼大京城,不都是幸虧你們來維持街面嗎小人這錢啊交的可是心甘情願。”老闆笑眯眯的送走了收錢的錦衣衛,等那錦衣衛走遠了纔回頭啐了一口,臉面轉換之快讓張軾目瞪口呆。
“老闆,過來一趟。”二人正好喫完了包子,張軾就把那老闆叫來。
“客人喫飽了”老闆又換了笑臉跑來。
“包子很好喫,再上一盤。”
等那老闆又端來一盤包子,張軾卻拉住了老闆,“那錦衣衛每月都來收錢嗎”
“聽客人口音,是山西大同府的吧”老闆沒有回答,卻是反問了張軾。
“正是山西大同府的,您也是山西的”張軾疑惑的看着小店的招牌,那招牌可是掛的山東字頭。
“咱們是老鄉,至於賣着山東包子,那是因爲俺那婆娘是山東人。”
“原來如此。”張軾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剛纔那錦衣衛每月都來要錢嗎”
“可不是嘛,不止錦衣衛,那東廠、兵馬司還有縣裏捕快都來,光這個,小店每月就支出小二兩銀子。”老闆說的一臉肉疼,他們起早貪黑,每月也就七八兩入賬。
“老鄉是個讀書人莫不是準備參加明年會試的”老闆見張軾衣服讀書人打扮,“京裏不比咱大同老家,街面上說不準誰是廠衛的探子,所以老弟說話最好謹慎點。”此時正好又有人來喫飯,那老闆告了個罪,回頭就去招待來人。
“廠衛哪有那麼閒來盯着一個平頭百姓”劉寺滿不在乎的說道。
“若是沒有利益關係自然是如此,你看那錦衣衛都把手伸到這裏了,你說他們會不會盯着須知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那韭菜雞蛋餡兒的包子喫起來已經味同嚼蠟,張軾強忍着一口吞下,再用放涼的稀粥壓了下去。
“來京城好幾天了,咱們得去見見萬指揮使了。”張軾自懷裏摸出手絹,把嘴巴手擦乾淨了,再把手絹折了塞進懷裏。而那劉寺畢竟糙人一個,看張軾做派,拿手背隨意一抹也跟着出了小店。
二人出了小店,快步追上了收月錢的錦衣衛,而後很隱蔽的把自己腰牌亮給了他,“萬指揮使現在在什麼地方”
“大人,您這是要”那頭頭弓着腰諂媚的問道。
“我初來乍到,還需要拜會下指揮使大人。”
“哦哦,原來如此,萬指揮使點
過卯就回家了,最近不是要過節嘛,去送禮的人都排的滿大街,不回去不行。”那錦衣衛最初還以爲西廠這百戶要找茬,現在得知了要拜會自家指揮使,於是連忙竹筒倒豆子實話實說了。
“看來我還得提前上報一聲再去了。”張軾說着就要走。
“大人不必如此,咱們錦衣衛西廠本就是一家,您又是西廠的百戶。就是排再多人,萬指揮使想必也會見您的。”那頭頭說着話便從自己腰間錢袋掏出兩錠五兩的元寶,“相請不如偶遇,快過節了,小的能見到大人也是緣分,這孝敬還請大人手下。”
“無功不受祿,這怎麼好意思呢”張軾雖然面色平靜,但是內心極其鬱悶,自己這脣紅齒白好少年,也是別人眼中收受賄賂的贓官嗎
“雖說廠衛系出同源,但是西廠權勢,小的眼饞已久,若是可能,小的想拜到大人門下。”那錦衣衛怕張軾直接拒絕,馬上挺起腰桿來,“小的也是有真本事的,只是沒有門路,只能幹這傷天害理的職司。”
“哪個傷天害理了身爲錦衣衛一員,你理應奮發圖強,做一番事業也掙一分臉面纔好。”張軾強行解釋,他是極其不喜歡先前這人找商戶收錢的行爲。
“小的是平民出身,若是沒本事,怎麼混得小旗做只是苦於沒有關係,只能幹這些打雜的活計。”那人看張軾興趣缺缺,也不伸手接了銀兩,就準備收回錢熄了心思。
“你叫什麼名字”張軾忽然開口,把那錦衣衛喜的眉開眼笑。
“小的劉豐,現爲錦衣衛北鎮撫司小旗,往常也是破過大案的。”劉豐歡喜的手足無措,把那兩錠銀元寶直往張軾懷裏揣。
“劉豐,把錢收起來吧,要是來到西廠,咱們西廠卻不能從百姓手裏拿錢了。”張軾直接推辭了錢財,反而警告了劉豐,這劉豐也是心思活絡的,自然知道其中意味,很是高興的把錢收回錢袋。
“大人,此人來路不明,就這麼收下是不是不妥”劉寺不解的問道。
“咱們對京城兩眼一抹黑,需要一個知根知底的人來做事,至於來路不明,咱們西廠難道是喫乾飯的”張軾給劉寺解釋着,“我準備把你提做檔頭役長,你手底下自然也得有人使喚,待會兒去見萬指揮使,我便開口要幾個人來。”
花錢送禮自然要有回報,這張軾並非要轉而投靠萬通,自然要換別的,西廠番役多來源錦衣衛,要幾個錦衣衛填充人手正常不過了。雖然,在某些有心人眼裏,張軾這系已經被貼了夜不收系標籤。
萬通,依靠着萬貴妃,做了錦衣衛指揮使,其人雖不說蠢笨,本身也算不得精明。萬通也自知如此,所以家裏養了許多投靠來的文人謀士,替他做些打算。
“指揮使,外面來了個人。”萬通的親隨直接邁入萬通書房,那裏雖然正在商議什麼事情,但他是可以隨意出入的。
“什麼人值得你現在進來通報”萬通一皺眉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