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超風雖然目不能視,但她還沒有聾,當年陳玄風死時,吳翟曾向韓小瑩叫過一聲:
“七妹,這惡婆娘練門在舌下,你用劍戳她的嘴,戳”
梅超風知道必定是他殺了師兄陳玄風,十幾年來,這聲音便似烙印一般深深刻在她心裏,故而吳翟一開口,她便知是誰,心中又恨又怕,暗想:
“我到處找他不到,今日卻自行送上門來,若是換了另日,那正是謝天謝地,求之不得,但眼下強敵環攻,我本已支持不住,再加上這個魔頭,今日是有死無生了”
吳翟笑了一聲,說道:
“看來,你眼睛雖瞎,記性倒是還行”
梅超風淒厲叫道:
“張阿生,賊漢子是你殺的嗎”
吳翟點頭道:
“是啊,他一身橫練工夫甚是了得,周身堅硬似鐵,但練門正在肚臍,我用牛耳尖刀輕輕一捅,便已沒柄而入,再往裏一攪,他雙腿一蹬,就死啦”
吳翟說的甚是詳細,梅超風心如刀絞,便似歷歷在目,她面目扭曲,牙齒咬的“咯咯”直響,雙目中流下來一行濁淚。
心一橫,便打定了主意:
“今日決意與這魔頭同歸於盡”
左手握毒龍鞭,右臂忽長,直向吳翟面門抓來
吳翟輕笑一聲,左手抓住梅超風右爪,右手按在她肩頭,渾厚內力噴薄而出,梅超風登時渾身軟癱,毫無招架之力。
她心中駭極,仍不屈服,昂首道:
“你殺了我吧”
吳翟嘆道:
“梅若華,看在你小師妹面上,今日張五爺不殺你,去跟黃老邪多學幾年功夫,再來尋我報仇,別再丟桃花島的臉面”
說着,將手掌按在她後心,將一股渾厚內力綿綿輸入。
梅超風身子一顫,卻感覺這股內力竟是緩緩將她周身亂竄的內力收攏起來,納入丹田之中。
不由納悶,這魔頭爲何幫我
忽然想起吳翟所說“小師妹”,暗忖自己師兄妹六人,只有自己一個女的,哪裏來的小師妹
張口問道:
“什麼小師妹”
黃蓉朗聲道:
“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
梅超風更加喫驚,只說:
“你你你”
黃蓉叫道:
“你怎樣東海桃花島的彈指峯、清音洞、綠竹林、試劍亭,你還記得嗎”
這些地方都是梅超風學藝時的舊遊之地,此時聽來,恍若隔世,顫聲問道:
“桃花島的黃黃師傅,是是是你甚麼人”
黃蓉道:
“好啊你倒還沒忘記我爹爹”
梅超風一怔,問道:
“你是,是黃師傅的女兒”
梅超風和陳玄風練九陰真經下卷不得要領,曾潛入桃花島妄圖再偷上卷而不得,離開時梅超風想起師母恩情,想在窗外瞧瞧。
哪知看到的只是一座靈堂,才知道師母過世了。
她心裏很難過,想起師父師母向來待她很好,如今師母死了,師父一人寂寞孤零,自己實在對不起他,忍不住哭出聲來。
被黃藥師驚覺,那時她看見靈堂旁邊有個一歲大的小女孩兒,與師母極像,黃藥師正要撲出窗外,那女孩兒笑着叫:
“爸爸,抱”
這一幕梅超風記得很清楚,知道若不是這女孩兒,她和陳玄風必然會被師父捉住,死的痛苦至極
此時想起往事,仍感心驚肉跳,顫聲道:
“師妹,師父呢”
黃蓉嘻嘻一笑,說道:
“你猜”
說話間,吳翟運功已畢,收掌退開,朗聲道:
“我舊事已了,諸位自便。”
吳翟走到檐下,向黃蓉微微一笑,見樑子翁躍躍欲試,又說:
“我這人看不慣以衆凌寡之徒,諸位還是單挑吧”
話音未落,梅超風已從地上站了起來,走上兩步叫道:
“樑子翁,來喝我血吧”
樑子翁心中駭然,才知道片刻之間,吳翟已將這惡婆孃的傷腿治好了,但見她手一揚,一條明晃晃,亮晶晶,生滿倒鉤的毒龍銀鞭已飛到眼前。
連忙倒躍躲開,心道:
“這額婆子坐在地上,我等猶自圍攻不勝,此時她腿傷已好,這張阿生又不許圍攻,如何打得過她”
於是乾笑兩聲,說道:
“張五爺誤會了,我等只是切磋而已。”
吳翟笑道:
“不打了”
樑子翁訕訕笑道:
“不打了”
吳翟強勢出頭,這樑子翁說不打,其他人本就是爲他蠱惑,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只是歐陽克損失了四名美姬,但他現在一顆心都在黃蓉身上,對自己家的糞土,哪裏還有半分留戀
吳翟打了個哈哈,向黃蓉道:
“那咱們走吧”
轉頭對樑子翁道:
“替我跟完顏康說一聲,他師父不來,我自去找,便不打擾了”
說罷,走到梅超風身邊,伸手抓住她後領,像提着一隻小雞仔一樣,走到牆邊,一躍而過。
黃蓉回頭狠狠的瞪了歐陽克一眼,叫道:
“喂,你等等我”
身子騰空而起,像一隻雨燕,輕輕飛過牆頭,遠遠聽得她清脆的笑聲隱隱傳來,已去的遠了。
歐陽克長嘆一聲,衆人相顧駭然。
他們這才知道“黑風雙煞”原來是東邪黃藥師的徒弟,而自己無緣無故竟然跟這等強人結下了仇恨,不由都看向樑子翁
卻說吳翟三人出了王府,走不多時,吳翟忽然停下腳步,向黃蓉一笑,說道:
“可惜啊,好多熱鬧你看不到了”
黃蓉一頭霧水,問道:
“你說什麼”
吳翟搖搖頭,卻不解釋,掉頭向城外走去。
黃蓉跺了下腳,這人就這毛病太壞,總是莫名其妙撂下一句話,再問時,又成了悶葫蘆,甚是可氣
燕京城牆高大,吳翟讓黃蓉抓着梅超風的腰帶,他左手提着兩女,右手攀着城牆磚縫,竟然如履平地,瞬息間便越牆而出,徑直來到一片山林之中。
此時月黑風高,山林中怪聲四起,黃蓉有些懼怕,扯了扯吳翟衣襟,低聲問道:
“死胖子,你帶我們來這裏幹什麼”
吳翟不答,向前努努嘴,黃蓉順着他眼神看去,頓時尖叫一聲,抱住吳翟手臂駭然道:
“那,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