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們不遺餘力地讚揚,大儒名士揮墨歌頌趙明誠的才華,時不時有人宴請,曲水流觴也參加了幾回。
趙明誠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呀
不過也僅持續了半個月時間,趙家就門庭冷落車馬稀。
原因還得從章惇被貶說起。
章惇退出政治舞臺,由曾布接任尚書右僕射,也就是宰相。
前兩天,曾布上書倡導“紹述”之說,即承繼神宗、哲宗推行新法的施政方針,繼續重用新黨,排斥舊黨。
這奏疏可是把朝野嚇一跳,難道黨爭又要開始
有人就說,且放心咱官家這般儒雅英明,怎麼可能搭理“龜宰相”嘛。
當天下午,咱皇帝兼藝術家趙佶同志就應允了。
沒錯,他同意了
要知道,權同軍國事的向太后可是青睞於守舊黨。
兒子跟親孃對着幹,好一副“相愛相殺”的場景。
換做市井百姓,這是不孝啊可這是一國之君,等大家反應過來,卻覺得很正常。
只能感嘆一句,龜宰相不愧是龜宰相,政治嗅覺太敏銳。
對於成年皇帝來說,君權是潛意識就應該有的,不允許任何人分權任何人
咱官家肯定也“覺醒”了。
以前朕唯唯諾諾,坐穩龍座就要重拳出擊
新黨舊黨不過是棋子罷了,朕要刷存在感,讓老孃趕緊回深宮養老,別在殿內放珠簾搞垂簾聽政了。
於是乎朝堂波譎雲詭,時不時就有人被迫害流放,官帽子也換來換去。
而趙明誠的老爹成爲執行皇帝和宰相旨意、迫害舊黨的急先鋒。
昨兒個趙明誠去太學,就有博士陰陽怪氣道:“德甫,你爹排擊元祐諸人不遺力呀”
趙明誠掩面而走。
心裏卻不以爲然,這“仗”要是打輸了,老爹背鍋;“仗”打贏了,老爹可以飛黃騰達。
旁觀者可能會唾棄,趙明誠作爲既得利益者,難道不擁護
但是受老爹影響,趙明誠的風評也略微下降了,邀請他參加宴會的寥寥無幾。
趙明誠也樂意得個清閒,管它洪水滔天,吾自巋然不動。
這天,趙挺之又一臉疲憊地回家,趙明誠剛好在客廳飲茶,就瞧見老爹官袍袖子上有泥巴。
趙明誠斟了一杯茶,指着袖子問道:“爹,這是何故”
趙挺之猛灌茶,舒了一口氣才悶聲道:“路上碰到個窮措大,被他砸的。”
“啊”
趙明誠驚叫一聲,便臉帶憂色道:“爹,你這太不安全了,要不”
“婦人之仁”
趙挺之打斷道:“幾個窮酸書生就能嚇倒老夫笑話老夫不僅不罷手,還要變本加厲”
說完渾身氣勢高漲,幹勁十足。
趙明誠有些無奈,得,別勸了,這老爹權力強的離譜
只好說道:“爹,衣裳換下洗洗吧,省的讓娘看到擔心。”
這回趙挺之倒是點頭道:“記得別給你娘說,老夫先回屋休息了。”
一邊說着一邊脫下官袍放在桌上,便離開了。
趙明誠想去喊丫鬟收拾衣服,卻看到袍袖裏露出一張小卷紙。
紙條上幾十個舊黨的官員的名字,包括官職和犯的事,但大都是芝麻小官。
趙明誠本不在意,忽瞅到紙條末尾一個名字。
李闢非。
李清照的伯父。
這
趙明誠無語凝噎,還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李闢非被老爹彈劾了,豈不是給他和李清照的姻緣增添難度
趙明誠摩挲着下巴,反正李闢非就是個小官,也不影響老爹的佈局,要不然自己做回內鬼
這不算坑爹吧
翌日清晨。
趙明誠像往常一樣揹着書箱,卻繞道了。
多虧當初對李迥旁敲側擊,才得知李格非的家庭住址。
南街小巷,巷尾一棟紅磚綠瓦的小宅。
門口。
趙明誠此刻罕見的有些緊張,爲啥緊張,他也說不出來。
就是手心出汗,挪不動腳。
李府門房見一個貴氣少年杵在門口,遲遲不遞拜帖,便主動打開府門,操着拗口的官話,笑道:“這位公子,咋不進來哩。”
不得不說,長得帥給人第一印象就好。
趙明誠不再遲疑,上前溫聲道:“我要拜訪老師。”
門房和藹道:“老爺去上早朝哩,公子先進府等會。”
“哎,多謝老伯。”
趙明誠作揖拱手,帶着笑意進門。
看看人李家的家風,門房都那般樸素,自家呢每回有客登門,門房就翻轉着手掌要門例錢
這差距太大啊
李府內佈置得也很簡樸,丫鬟僕役也很少,因爲沒人帶路,趙明誠便亂晃悠。
反正只要不去後宅就行。
經過花園,遠遠看去,花園的花還沒完全盛開。
趙明誠悠哉悠哉走進去,清晨的露珠打在花瓣上,清新怡人。
剛在小徑上走幾步,趙明誠便停住了,心跳還有些加快。
只見小徑旁的草坪,草坪上的鞦韆架下,有一妙齡少女。
她一身橘黃色淡雅的羅裙,頭髮都沒盤起,僅一根金釵彆着,濃厚如墨的披肩發,懸垂在半空。可能是打鞦韆用得勁特別大,她一直低着臻首揉自己的手腕。
潔白的羅襪踩着草地,繡着花鳥圖紋的繡花鞋卻放在鞦韆架上。
趙明誠瞬間看呆了,這場景好美。
那邊李清照嘟着嘴,不停小聲抱怨這勞什子鞦韆架。
忽然。
她目光所及之處,看到一雙朝天靴,然後是白色的衣袍,接着就是來人的相貌。
沒有任何防備,僅看一眼,使得她驚慌失措。
不加思考,她擡腿就跑。
趙明誠見狀愕然,急聲道:“姑娘,你釵子掉了,鞋還沒穿呢。”
李清照不理會,繼續跑,直到跑到曲廊的轉角,她才鬆了一口氣。
大早上自己都沒梳妝,在最不好看的時候被他看見,肯定很醜吧
是趙明誠耶,上次在樊樓她可是見過的,他來自家做什麼
李清照心裏小鹿亂撞,卻也忍不住伸出小腦袋,靠着曲廊牆壁,再回眸偷覷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