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廳內卻是一片安靜,衆人皆盯着趙明誠。
有朱敦儒的妙作在前,他能更甚一籌麼
衆人有些不信,或者說盼着趙明誠落敗,畢竟他們都是洛陽城名士,肯定希望朱敦儒能大放異彩,更增洛陽文氣。
廳內,唯獨衆女子美眸泛着漣漪,在她們看來,趙郎絕不會輸。
謫仙豈會輸給一介凡人趙郎就是氣質無雙的天上人兒。
“趙公子,緣何還不動筆莫非技止於此,江郎才盡乎”
朱敦儒身邊的士子打破沉寂,大聲問道。
“在下才學一般,正在苦苦構思。”
趙明誠微微一笑,很是誠實地回答。
朱敦儒聞言嬉哈道:“呦,這般看來,東京城才子要有驚世之作咯”
這一嗓子,引得旁人暗笑不已。
趙思誠神色有些焦急,我的小老弟啊,你來之前都不打腹稿的
幾息後,終於。
趙明誠淡聲道:“在下獻醜了,攤紙磨墨”
趙思誠長舒一口氣,趕緊彎腰在案桌上擺弄筆墨紙硯。
大家也紛紛圍上來,都想看看這位聲名遠揚的才子寫了什麼,連朱敦儒也踮起腳跟探出頭去看。
趙明誠提腕蘸墨,僅思慮片刻,便持筆在宣紙上揮毫潑墨。
這儒雅的儀態讓在場女子癡迷,其他書生士子有些不屑,哼,就愛裝腔作勢
然而,當他們看到第一行。
臉上的嘲笑便漸漸消失。
俱是驚豔震撼
這是怎麼了後面的人羣看不到,他們爲何露出這樣的表情,難道是詞不堪入目
於是衆人好奇,不斷追問。
朱敦儒佯裝遺憾道:“看來趙公子真不擅長寫詞,可惜了。”
可惜碰到吾這樣的詞駿,活該汝丟人現眼
前面的看完詞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還是趙思誠先回過神,滿臉得意大聲吟道: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爲賦新詞強說愁。”
“這”
滿廳譁然
詞的上片太好了
外面的名士大儒互相對視,眼裏皆是詫異,將不同的層次聯繫起來,將“不知愁”表達得十分完整,他們很想看看下片。
一些勾欄女子都是有才學的,她們彷彿能看到一個俊逸的少年登上高樓,憑欄遠眺,他涉世不深、樂觀自信,對於人們常說的“愁”還缺乏真切的體驗,只能效仿前人,抒發一點所謂的“愁情”。
這就是她們嚮往的趙郎,是那般風華正茂。
至於朱敦儒像在演繹京劇換臉譜,臉上的表情變來變去,最終鐵青一片。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趙思誠也不弔胃口,緩緩念道: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唸完自己都深爲敬佩,小老弟果真才華蓋世。
更不要說其他人了,滿廳鴉雀無聲。
一絲聲音都沒有。
都在回味此詞。
足足有幾息時間,竟傳來哭腔
一妙齡少女以袖掩面,哽咽道:“趙郎滿腹愁苦卻無處傾訴的抑鬱,奴好心疼。”
多少的惆悵離愁,似乎盡在此詞之中
而以範純禮爲首的名儒,卻從此詞的轉折中看出不同的意味。
少年不知愁,現在卻如此激憤憂鬱,難道是久居京師,見識到新黨把持朝政的不作爲,宣泄心中的不滿
不少保守派退休官員老眼含笑,臉上也有欣慰之色,不愧是趙明誠,一心爲國爲民就算爹是新黨宰相,他絲毫沒有高興,反倒有絲絲落寞不甘。
不甘咱元佑黨失勢,不甘因變法造成百姓窮苦
這是真正的光明磊落、守正君子
不得不說,這羣大儒的腦補能力很強
“拙作讓大家見笑了。”
趙明誠起身,朝四周拱手作揖。
沉默。
衆人沒說話。
片刻後,廳內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直蓋過樓外嘩啦的雨聲,良久才停歇下來。
沒有人開口讚揚,僅僅掌聲就能說明一切,範純禮也放下茶蠱,同衆人一起撫掌擊節。
雖然政治上合不來,但對於這樣的詞作,很難昧着良心說不是。
角落裏,朱敦儒臉色慘白,垂着頭一動不動。
有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可憐,跟趙明誠比試米粒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詞駿那是趙明誠不屑的稱呼,否則有朱敦儒什麼事
“我不服你還未滿二十歲,怎能作出如此愁味的好詞,定是剽竊抄來的”
突兀,廳內傳來的不和諧聲。
衆人循聲望去,正是朱敦儒手指着趙明誠,滿臉不忿。
趙思誠聞言大怒,嘲弄道:“汝輸不起”
既然開口質疑了,朱敦儒只能繼續槓,“我承認這是傳世大作,但詞中的情懷不是一個二十歲人能寫出的,望大家明鑑”
趙明誠暗笑,咱還真是文抄公,口中卻平靜道:“我抄襲誰的”
“你爹”朱敦儒大聲喝道:“肯定是你爹給你的”
衆人皆皺眉不喜,這洛陽詞駿怎麼有股小家子氣
“荒謬”
王回忍不住上前,沉聲道:“我與正夫是二十多年的老友,我敢斷定,他絕對沒這個才學”
這下衆人更堅信了,王公是聲望頗高的名士,他說的話豈能有假
再者,趙相公也無名作流世,恐怕在詩詞一道,遠遠遜於其子。
“丟人現眼”
有人小聲嘟嚕着,話語指向朱敦儒。
就這麼輸不起還要污衊人
趙思誠盯着朱敦儒,譏諷道:“可惜,可惜,讀書少畢竟缺了底氣根基,偶有靈光一現的詞作卻不能恆久,願朱公子當以仲永爲戒。”
朱敦儒漲紅了臉,脫口而出道:“莫要得意,且讓我構想一下,定有詞作壓過你”
趙明誠淡漠望着朱敦儒,卻是莞爾道:“贏了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嘶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未免太狂傲了吧。
不過,人家有狂傲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