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她不知爲何一副失落不已的表情,還以爲那是因爲自己出去沒有將她如以往一樣帶出門,於是師父便伸出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腦袋,和聲細語地安慰道
“雪兒,爲師知道你委屈,可是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實在讓爲師也不敢再將你帶出門去了啊。對了,爲師待會教你撫琴可好,等以後爲師從外面回來,就等着聽雪兒給爲師彈曲子,雪兒覺得如何?”
然而,那時的她卻並不想如同尋常的女孩子一樣學什麼琴棋書畫,只是倔強地對着師父說道
“可是師父,雪兒更想好好學劍術,也想和師兄師姐們切磋變得更厲害,這樣雪兒長大以後就也能保護師父了。”
在那時,她感受到了師父撫摸着自己腦袋的手微微一頓,那時的她,也未能聽懂頭頂傳來的那一聲無奈嘆息,只是聽見師父頗爲無奈地來了這麼一句
“傻孩子,爲師哪需要你的保護呢,倒是爲師我,希望能護你一世周全啊。”
“可是師父,雪兒不是隻有變得很厲害很厲害才能一輩子和師父在一起嗎?”
“怎麼會,就算雪兒什麼也不會,爲師也不會離開的。”
那時說出那下一句話的她,從未想過師父會因此而震怒。
“可是,師父,師兄師姐們都說我是妖怪,說如果我沒有變得很厲害就會被外面的道士收去封了,就不能繼續待在師父身邊了。”
“……”
那應該是她第一次見師父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那樣生氣的神情吧,即使她自己在街上亂跑被人抓走,即使自己不好好做功課把筆墨弄得一團糟,都不曾動過怒的師傅,在那個時候竟然臉色霎時就沉了下去,用一種她從未聽過的平靜得可怕的語氣問道
“誰說的?告訴爲師,雪兒。”
“是師兄師姐們……”
那時的她被嚇壞了,只是愣怔怔地回道。
“告訴爲師,哪個師兄師姐?”
可師父卻依然一臉嚴肅地追問道,儼然一副動怒不已的樣子,她想說卻又哽在了喉嚨裏,那時的她,覺得只要她不說,師父就不會知道是誰說的,她也就不是隻會告狀的小孩子了。
可是,她錯了。
那日以後,她不知師父離開房間以後到底做了什麼,也不知師父到底說了師兄師姐們什麼,只是從那以後,真的就沒有一位師兄或師姐在她面前說那種話了,當然,也真的再無師兄師姐敢接近她了,別說碰她,甚至連在門中看見她,都要繞得遠遠的。
然而,在她無意中還是聽到了
“真不知那傢伙在師父面前說了什麼,師父竟然氣得直接把那位師兄逐出師門了。”
“害,那傢伙也是個蠢貨,不知道師父對那個妖怪寶貝着呢,還說那種話。”
“噓,什麼妖怪,叫師妹,仔細師父聽到罰你了。”
“知道知道,師父這不是出門去了我纔敢這樣喊嘛。”
“那個……”
那時的她,躲在石頭後,探出頭來
“兩位師兄,你們說的是真的?師父真的把那個師兄逐出師門了嗎?”
她不敢相信,那是平日裏那麼溫柔的師父會做的事。
然而,那兩位師兄卻只是面面相覷,然後丟下一句
“真的,誰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啊!”
就跟見了鬼似的,轉身跑開了,完全沒留給她任何追問的機會。
也不知,那時的師父到底是因此將她保護得很好,還是讓她和師兄師姐們徹底成爲了陌路人呢?不過,現在想來,其實師父雖然氣頭上做的未免有些過分了,可畢竟,那些師兄師姐們確實從一開始就從未打算接納自己。
而師父所做的那件事只是讓她更早地看清這一點而已。
然而,她那時去質問師父的時候,師父卻是這樣回答她的
“你說的那位師兄,在平日裏就品行不端,不專心操練,還私自下山去那些煙花柳巷之地,就算沒有那回事,爲師也遲早會清理門戶的。”
最後,她信了,天真地以爲真的與自己的事情毫無關聯,現在想來,就算如師父所說該清理門戶,可那時那位師兄還尚未做出什麼真正的傷天害理之事,也不應該那麼快地就被逐出師門。
但是,因爲一件事,她卻不得不與師父道別而離開師門,現在想來,她只是想要逃避,逃避師父的期望,逃避那個難以融入的地方,逃避她自己的那道坎,而就算她選擇了離開,師父卻依然堅持將自己的佩劍送給了她,還將爲自己成年禮而準備的冰簪也提前送了出來,那時,在她踏出那個居住了十幾年的小院子時,師父對她說
如果,那時的她留下了,是不是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呢?
蘇殤雪突然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難受的後悔,就算之前被陸阡雲背叛,就算被送上了獻祭臺,她都沒有這麼後悔過,如果,她當時選擇留在師父身邊,是不是,她就不會遇到陸阡雲,也不會因爲這種愛而痛苦離去呢?
猶記當時,當冰冷的劍刃折射出她絕望而空洞的眼神,她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曾許諾要給自己十里紅妝的少年將那鋒利的長劍刺進了她的身體,而剩下的,她唯只記得一片黑暗。
當絕望而悽美的曼珠沙華盛開在她的身邊,當她目睹自己的死亡時,蘇殤雪已經全然陷入了一種不願清醒,不敢面對的回憶當中。
在此刻,蘇殤雪眼睜睜地目睹着自己倒下的那一刻到底有多麼無力。
滿目鮮紅的彼岸花綻放在她的身邊,當已經失去意識的她被一步步送上了那個已經是一片紅海的獻祭臺時,當她親眼目睹着一切的時候又將是怎樣的心情呢?
蘇殤雪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了那些之前被那個她所不停逼問的問題
“蘇殤雪,你記得你是誰嗎?”
“蘇殤雪,你知道你在哪嗎?”
“蘇殤雪,你知道你應該做什麼嗎?”
“還是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她到底應該記起什麼呢,蘇殤雪不由得陷入這令人頭疼不已的境地之中。
“你應該想起的,不是你作爲蘇殤雪的過去,而應該是作爲蝶神的過去。”
冥冥之中,一個聲音如此迴應蘇殤雪心中所惑。
“作爲蝶神的過去?”
可她什麼成爲蝶神過呢?一直以來,她所擁有的不過是那所謂的血脈而已,不是嗎?一直以來,那蝶神的命運於她而言難道不是一種詛咒嗎?
然而,她腦海中那個冥冥響起的聲音卻這樣回答
“這個世界上,從未有所謂的祝福與詛咒之說,所有的宿命只有面不面對一說,蘇殤雪,你不應該再如此迷茫下去了,離開漠夜門,去更遠的地方,去尋找初代蝶神所爲你留下的一切吧!”
離開漠夜門?去更遠的地方,可更遠的地方又是指什麼地方呢?她好不容易纔在此安定下來爲何要離開才能去面對那所謂的宿命呢?爲什麼,她一定要去尋找初代蝶神所留下的那一切呢?
“因爲,蝶神被創造的初始,就已是祝福與毀滅的共存體。”
聽到這不尋常的一句話,蘇殤雪猛然睜大了眼睛,祝福與毀滅的共存體?
“呼。”
蘇殤雪瞬間睜眼,她轉過頭,心悸不已,可她面前哪還有那半分記憶中的影子,只有陌夜正靜靜地坐在書桌一旁守着自己。
“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蘇殤雪很快平靜了下來,她搖搖頭
“沒不舒服,不過……陌夜,我有一件事想問。”
“什麼事?話說,在那之前,你的突破有感覺了嗎?”
面對陌夜所詢問的那件事,可蘇殤雪更覺得自己剛剛聽到的那些話纔是她的這次突破所得到的重點,不對,突破?陌夜一語點醒了蘇殤雪。
她剛剛不是一直陷入在了回憶裏嗎,又是如何掙脫夢境突然醒來的?
想到這的蘇殤雪愕然在了原地,而此時一隻夜光蝶出現在了蘇殤雪的身邊。那夜光蝶似乎不爲陌夜所見一樣,旁若無人地停留在了蘇殤雪的肩上。
蘇殤雪看着那一隻駐留在她身邊的夜光蝶,愣住了那麼一兩秒,隨後她看向一直注視着自己的陌夜,道
“似乎是有感覺了,我試試。”
如果她醒過來了,是不是意味着那件問題已經解決了?
果然,不出蘇殤雪所料,當她開始調運體外所能感知到的冥力並將其吸納入丹田中時,這整個過程竟讓她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暢之感,而昨日她還分明無法如此順利地做到這一切。
可是,這一切也順利得過於匪夷所思了吧,一旦想到這一點,蘇殤雪就依然無法放鬆下來。
而蘇殤雪和陌夜二人誰都沒有說話的時候,一道急匆匆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了進來
“師傅,師傅!”
來人似乎很是焦急的樣子,連聲喊着陌夜。
陌夜聞聲,對蘇殤雪道
“等我出去一下,有什麼問題待會再說。”
話罷,陌夜便出了書房。
而片刻之後,當陌夜再回到書房的時候,他給蘇殤雪帶來了一個真正的好消息
“藍晚那孩子醒了,你要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