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裏，兩三張木桌子，零散的十幾個板凳，還有站在燒水竈臺後面，長期帶着憨笑中年老闆，以及趴在角落的小黃狗，勾勒出了林燁這三年來的時光。
“二兩小面。”
林燁從酒店出來之後，就抵達了這裏。
找了個凳子坐下，時間不過才十點半，吃麪的人並不多。
老闆將麪條放上來，看着林燁吃麪，卻沒走開。
“怎麼了？”林燁瞧了他一眼。
“兄弟，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就好了。”老闆拍了拍林燁的肩頭，道：“我都聽說了。”
“聽說什麼了？”林燁道。
“哎，這三年，你長期在我這裏吃麪，他們張家長期這樣對待你，有時候飯都不給你喫一口，是我我早就受不了了！現在倒好，居然還讓你和張小姐離婚，簡直太過分了！”
聽到這一席話，林燁才啞然失笑。
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這弄堂對面張晚秋父母的家，昨天的事情想必都傳開了，麪攤老闆在爲他打抱不平呢。
“我很好，沒事。”林燁道。
“什麼很好！你知道你能忍，但有些話，還是要說出來心裏纔會好點！”
說話間，老闆去拿了兩瓶啤酒過來，道：“看你這個樣子，昨天肯定愁得一夜沒睡吧，來，我們吹一個！”
“謝謝。”看着老闆黝黑質樸的臉，林燁有些感動，但他想了想，還是道：“你最近喝酒，少熬夜，煙也儘量少抽，多喫點清淡，少喫油膩。”
“咋了？”
“你肝功能現在在退化，如果不想變成肝硬化，想多活兩年，聽我的沒錯。”
老闆剛剛準備開酒，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詫異道：“你還懂醫啊？”
“我會看相。”林燁笑道。
老闆也笑了起來，道：“我年前才體檢了，身體好得很，你小子別咒我！你要是擔心酒錢，放心，我請！”
林燁苦笑了一下，正準備說話的時候，一個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不是我們張家的乘龍快婿嗎？怎麼在這裏吃麪啊？”
隨即，就看到一個虎背熊腰的胖子走了過來，臉上帶着譏諷的笑容，不屑地看着他。
胖子叫張柯，是張家遠房親戚，平日在公司裏打雜的。
但他還有一個身份，就是蔡權坤的馬仔，平日屁顛屁顛跟在蔡權坤後面，仗着有張家和蔡家爲虎作倀。
平日裏林燁和他沒什麼交集，但每次張柯看到他，都不忘嘲諷幾句這個窩囊的姑爺，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張柯帶着兩個小弟，把麪攤老闆朝一旁推開，然後就坐了下來，道：“你忙你的去。”
“是是是。”
麪攤老闆開門做生意，自然不敢得罪，應了幾聲就走了。
“林燁，張家的飯菜再不喫，可就喫不到了，哪怕是一點殘羹剩飯，也比你在這喫小面要強吧？”
“和你有關係嗎？”林燁淡淡道。
張柯哈哈一笑，道：“瞧瞧，說你兩句還不樂意了！不過也對，昨天那件事之後，你應該也沒臉待在張家了，張老太太要你們離婚，我們蔡大少趁熱打鐵，又送了海洋之心，已經徹底征服了張小姐的心了！”
“海洋之心？”林燁一愣，道：“那個贗品？”
“什麼贗品？我們蔡大少豪擲三千萬，購買了真品海洋之心，作爲壓軸聘禮，送給了張家！這件事，現在在圈子裏傳開了，你小子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壓軸聘禮？
林燁一愣，道：“我走了之後，蔡權坤送的？”
“是蔡家的人送來的？”
“這我哪知道！”張柯不耐煩地說道：“你哪來這麼多問題？”
如果這個時候，林燁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也就白瞎了。
看來莫老的海洋之心已經是送到了，不過被蔡權坤給冒名頂替了。
林燁臉色一沉，好一個蔡權坤，如此不要臉！
張柯又故意敲了敲桌子，很快，他的一個小弟就端上一碗紅燒牛肉過來。
張柯嘿嘿一笑，然後當着林燁的面道：“林燁，三千萬的海洋之心你是沒有份，不過蔡大少有好生之德，專門讓我給你賞三塊錢的牛肉，免得以後離了張家，說連肉都沒喫過！”
“哈哈哈哈。”
“林燁，還不快感謝張哥？”
張柯的話，引得旁邊兩個小弟鬨笑了起來。
“砰”的一聲，卻是這個時候，林燁忽然放下了筷子。
作爲蔡權坤的馬仔，這三年來張柯每逢碰到林燁都忍不住要奚落一番，但林燁忍耐力太好，幾乎都罵不還口，打不還手，讓他的奚落和嘲笑都像是打在了空氣上。
今天難道要回擊了？
張柯立馬興奮了起來，繼續道：“林燁，你這個沒卵蛋的廢物！沒了張家，你就是個爛泥，誰都可以踩兩腳！”
說話間，張柯將碗中的牛肉一丟，角落裏的大黃狗就一口叼了去。
張柯又大笑了起來，道：“告訴你，這些肉，老子給這條狗，也不會給你喫！廢物東西！
他和兩個小弟都已經迫不及待了，沒有人面對這樣的羞辱能夠忍得住，只要林燁敢反抗，他肯定會把林燁揍得下不了牀！
不過，林燁的拳頭忽然鬆了下來，起身朝着巷子裏走去。
“媽的，孬種！”
看着林燁離開，張柯朝着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滿臉無趣。
一路走進巷子，林燁終於站在了張晚秋家的小院面前。
張晚秋的家是個舊式的獨棟，三百平米的空間，一共有兩層樓。老圍牆上佈滿了爬山虎，門口有一顆槐樹，樹皮都已經發幹。
這個大門，林燁已經進進出出了三年，但只有這一次，他的心情最爲複雜。
再次拿出了手機，屏幕上，停留着一段對話——
“你昨天說過，你會改變的，對嗎？”
“嗯。”
“我不離，我在家等你。”
“好。”
林燁看着上面的對話，眼神也逐漸變得堅定。
不過，就在他準備敲門的時候，門卻自動打開了，只見張永山怒氣衝衝的出來，看到林燁像木頭一樣站在門口，臉上更加惱怒。
“爸。”林燁叫了一聲，
隨即疑惑道：“你不喫飯嗎？”
“氣都氣飽了，還喫什麼飯！”張永山冷冷地看了林燁一眼，本想直接走掉，但想了想，他還是停了下來，道：“我有點事要去公司，晚秋在家裏。臭小子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惹晚秋哭，我肯定饒不了你！”
丟下這句話，張永山就走出了巷口，開車離開了。
看着張永山的車子徹底消失在巷尾視野之後，林燁才轉頭過來，隨即，忽然一愣。
因爲不知何時，張晚秋已經站在了裏屋客廳的門口，黃白的長裙，凌亂的長髮，無助的眼神，如同晚秋時節，一朵開在陡峭山壁上瑟瑟發抖的野花，隨時會折斷了一樣。
林燁從來沒見過她這個樣子，鼻頭一酸，臉上卻露出一個笑容，張開了手臂。
“老婆，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