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爲什麼會有這樣一個舉動
是心灰意冷,還是另有緣由
李二錘實在想不通。
他不認爲自己是一個具有強大號召力的人,可以讓人主動來投。
至少,現在不是。
老子虎軀一震,就能王八之氣四溢
我也想啊
但是現實很殘酷,目前,自己似乎還沒有這個資本。
李家的情況確實很慘,錢糧盡失,只餘一個空蕩的宅院,一個幼兒,一個老僕,形影相弔,相依爲命。
但是,李家骨肉還在,高門大院還在,李家還是李家,還有官府發還的錢糧,並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沒有必要,也不至於自降身價投入別人門下。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老子是動了一點惻隱之心,是盡了一點綿薄之力,但是老子從來沒有動過覬覦李家財產的想法。
靠自己本事掙來的,永遠比強取豪奪來的更踏實
“我不同意”李二錘一口回絕。
老人並沒有感到意外,他的表情依然悲慼,表面上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妥之處。
他被李二錘拉住了衣袖,自然也就跪不下去了。
只好很謙卑地躬身行禮道:“小郎與郎君甚是投緣,李家尚有宅院一套,城外還有幾個窯口,願意一併”
李二錘神色一凜,打斷了他的話,斷然拒絕道:“翁翁萬萬不可,李家還是李家,小子絕對不敢受領”
老漢哀求道:“眼下小郎受了驚嚇,日夜啼哭不止,老漢已是束手無策。如今,老漢已屆六十之數,小郎纔剛剛三歲,萬一老漢遭遇不幸,小郎他”
老人眼中含淚,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的話也不無道理,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一旦老人出了意外,三歲幼兒恐怕也就
李二錘不敢往下想了,他看看手中熟睡的孩童,再看看老人悲慼的眼神,一時間竟然難以決斷了。
老人眼見李二錘猶豫不決,苦笑一聲道:“郎君你看,小郎在你手中可以安然入睡,到了老漢這裏就會哭鬧不止,同爲李姓,你們還是血脈相通啊”
老人說完,竟然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
如此看來,老人這幾日確實被這個孩子折騰地夠嗆。
你要說基因相近倒有可能,血脈相通就是純粹扯淡了,有關孩子哭鬧的問題,李二錘大致是懂一些的。
自己小的時候,農村有一個很神祕的習俗,人們稱它爲“叫魂”。
如果有孩子受到驚嚇,突然間無精打采,莫名的哭鬧,家裏人不是帶他去醫院,而是認爲孩子“被嚇掉魂了”,通常會請村裏的一些長者幫忙叫魂收驚。
等到孩子“魂兒”回來了,自然也就好了。
自己長大以後,學了心理學,才發現這個其實算作心理治療,只不過被人們賦上了一層神祕的光環,將它和迷信攪合在了一起。
其實,心理學上還有一種病症叫ptsd,也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這孩子的症狀應該還沒達到這個標準。
生活在充滿血腥味的李家大院,身邊還有一位血腥氣息濃重的老管家,孩子內心充滿恐懼,缺乏安全感,也就自然焦躁不安,哭鬧不止了。
如今孩童離開了那個環境,脫離了老管家的懷抱,又被兒歌所吸引,轉移了注意力,精神自然也就慢慢放鬆下來。
老人這麼一說,李二錘倒是有些騎虎難下了。
人家的現實困難,你總不能置之不理吧。
很明顯,孩子暫時不宜在李家院子居住了。
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再說,李二錘就說道:“李家的宅院已經不宜居住,翁翁不如帶着小郎到我家暫住幾日,至於投入門下之說,休要再提”
老人心頭一愣,甚是失望。
要投奔李二錘的想法,其實也是今日纔有。
說白了,老人也是想爲李家幼兒尋找一個未來。
李二錘幫忙安葬李家族人時,老人確實對他心懷戒心。
這個很正常,也很好理解,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嘛
你莫名其妙地跑過來發善心,不是心有所圖,還能是什麼
能做到一個大家族的管家,老人自然不是等閒之輩。
他可以去觀察,也可以去調查,甚至可以去綜合地判斷。
李家幼兒與李二錘竟然有着天然的緣分,這個就是意外驚喜了。
上天果然有好生之德啊
老人簡直是喜出望外,但是他還是不放心,就有了試探李二錘的想法。
他先是提出投奔李家,遭到拒絕,又拿出李家資產作爲籌碼,又遭拒絕,再提出實際困難,還遭拒絕。
前後一對比,老人自然看出了李二錘的大義與心胸。
李二錘就是那個可以託付幼兒的人啊
我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還能苟活幾日
他決定再試一試
然後,他退後一步,深施一禮道:“老漢已是風燭殘年,還能苟活幾日何況,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郎君看在我孤兒老僕的份上,就答應了吧”
“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
李二錘有些意動,這句話一出,李二錘還能再怎麼拒絕
他單手扶住老人,言辭懇切地說道:“翁翁如此說了,小子也不矯情,李旌以後就是我李璇的親弟弟,至於生意,或可放在一起經營,這份子自然還是算清楚的好”
李二錘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你家的將來還是你家的,老子至始至終都沒有佔有的想法。
老人聽了李二錘的話,自然是欣喜不已,他鄭重其事地跪在地上說道:“老漢代表李家族人感謝郎君厚誼”
這個跪禮太沉重,李二錘實在承受不起,便想上前扶起老人。
這個時候,老人已是老淚縱橫,悲傷不能自已,哽咽着說道:“李家和李家幼兒就拜託郎君照看了”
然後,他站起身,走上前,親切地撫摸着孩子的腦袋,神情悲慼,久久不能釋懷。
“小人去爲幼兒收拾一些衣物”老人說完扭身就走,再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