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大考之日。

    就連平日裏喫飯的食堂此時都充滿了緊張的氛圍。

    往屆的老學員們, 三五成羣聚在一起,低聲交流經驗,分析過往考題, 揣摩這一屆先生們的心意。

    “這一次, 逍遙峯的行庭先生居然親自來了。他的題可不好估啊。”

    “害,估中了又能如何。那些垂髻小童有些連大字都不認, 不是依舊輕鬆被接入內門嗎我等費盡心機, 耗到這般年紀,也未必能成。所以這事真看得是那一點機緣。”

    這邊新弟子也不甘於渾渾噩噩, 抓緊最後時間翻筆記背書籍,

    “盡其心者,知其性也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這話是哪位先賢所言”

    “孟子, 孟子。儒家學說。蘇先生講過幾次了, 你還沒記住”

    “多言數窮, 不如守中。”

    “老君, 老君,這是老君說得。”

    童音稚嫩唸誦之聲此起彼伏,把一個食堂搞得和書院一般。

    穆雪對這樣的考試比任何人都有經驗。

    在她真正年幼的時期,經歷過無數次嚴苛而高壓的考覈。對她來說臨考前夕最重要的事不是繼續複習, 也不是整理資料, 而是嚴防來至於同門的黑手, 保護好自己。

    她運用自己剛剛凝練的神識,警惕檢查自己以及身邊幾人的飯菜飲食。並且只肯喫母親送來的醃菜搭配饅頭白粥。再不亂喫一口別的喫食。

    小心翼翼緊繃了兩天的神經,居然什麼也沒有發生

    直到晚餐的時候, 才終於發生了一件小事。

    那時穆雪正打開瓦罐,給幾位好友分享母親醃製的鹹鴨蛋。

    松花皮的鴨蛋, 醃製在整罐的酒糟中,撈出來紅豔豔的,剝開每一個都又油又香。

    林尹從身邊路過,正好臨近考試心裏壓力大,看着這個好欺負的小包子就來氣。

    “鄉下帶來的什麼骯髒東西,也好意思拿到食堂來,臭死了。”她口裏刻薄着,伸手就去推那個擺在桌邊的罐子。

    手還在空中,手腕卻被人捏住了。

    那年紀幼小,被撞了都不吭聲的小包子,竟然伸手準確無誤地掐住了她的手腕。白嫩的小手指又圓又短,卻十分有力,抓着她的手腕一絲不讓,指間隱隱有靈力流動。

    那張白生生的小臉上,一雙墨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林尹突然打了個寒顫。

    她的家族中,有一位受人尊敬的金丹期老祖,剛剛這個孩子盯着自己的時候,竟然讓她莫名產生一種被那位長輩盯着時的錯覺。雙腿自然發軟,幾乎想要跪下地去。

    一定是弄錯了,自己自幼開始修行。怎麼可能會害怕一個入門才幾天的小娃娃。

    果然,那雙眼睛很快恢復了往日懵懵懂懂的模樣,還在她的手裏塞了一個染着紅糟的鹹蛋。

    “師姐想喫,就拿去,別把我的罐子打翻了。”穆雪好脾氣地說。

    “誰誰要你的東西。”林尹把鴨蛋推回去,終究不敢再放肆,只甩手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在座位上抽出一條帕子擦自己染了一手紅糟的手,又捧了一杯食堂提供的碧羅春茶灌下去,心裏憋着滿肚子的氣,懊惱萬分,怎麼喝都不解渴。

    過了約莫一刻鐘,人羣密集的食堂內突然傳出了一聲清晰的放氣聲。

    所有人尋聲望去,就看見林尹漲紅了面孔,在衆人的注視下如坐鍼氈。還未等她掩飾一二,接二連三的放氣聲清晰地響起。伴隨着傳出了一股難聞的異味。

    所有人都露出了嫌棄的眼神。

    林尹滿面通紅,捂住了眼睛,在衆人的鬨笑聲中,一路持續發出那些難聽的聲音,哭着跑了出去。

    這就這都哭了

    穆雪看着那被她欺負哭了的小姑娘,突然覺得自己在這一屆小朋友中,有一種無敵的寂寞。

    “小雪都沒有笑林師姐,她脾氣真好,好像從來都不記仇。”夏彤說。

    穆雪軟綿綿地說:“對啊,我不太記仇。”

    有仇當場就報了。

    “她就是太軟,簡直像個包子。”丁蘭蘭哼了一聲,“算了算了,你們要不要看這道題――七大門派的服飾特徵。我總覺得會考。”

    林尹的叔叔是玄丹峯的修士,他帶着哭哭啼啼的侄女找到了玄丹峯的峯主空濟。

    “這孩子自晚飯後,就一直這樣,明日大考了,怕影響了考試。還請峯主幫忙看看。”

    “晚食之後嗎”空濟看了來人一眼,“枉費你在玄丹峯修習多年,連外門弟子的一點小把戲都要來煩我。”

    他罵完人,伸出手來,按在林尹的脈搏上,探入一絲靈力。

    片刻之後,他睜開了眯着的眼睛,站起來一拍手,

    “妙啊,絕妙多羅魚分泌物煉就的香粉,混上了碧雲春茶,可不就得這效果。這法子既巧,又隱祕。哈哈,是個好苗子,可入我玄丹峯。”他一臉正色道,“必就是那食堂中的弟子之一,明日必將他找出來招入我玄丹峯不可。”

    此時的穆雪尚且不知道自己又被人惦記上了,她保持着警惕,全副武裝的入睡,帶着一點淡淡的失落,平安無事的醒來。

    對所有外門弟子來說,至關重要的大考終於來臨了。

    第一場的考試出乎意外的簡單,出題者是本次負責傳授入門心法的逍遙峯主蘇行庭。

    卷子出得是筆試題,僅僅考了入門的基本口訣,和一些十分簡單的先賢聖人之言。

    一些年紀小,家境貧寒尚且不識字的孩子,還獨列一室,口述背誦幾句口訣便可。

    出了考場之後,許多人大大地鬆了口氣。

    一帶着儒巾的中年文士摸着長鬚和同伴分析:“行庭先生這個字,便取之於易經行其庭,不見其人,我估摸他必定是一位推崇聖賢之學的先生,果不期然。”

    他的同伴搖搖頭:“非也,行庭先生極少收徒,出得這麼簡單,估摸着今期還是一個也不收,唉。”

    第二場考丹道基礎理論,玄丹峯峯主空濟親自進入考場,在考場轉來轉去,不知道看些什麼。

    考場的正中心擺了數臺大型的明燈海蜃臺,輪番映出各種藥劑的立體形象。考生們一一在紙面上寫下名稱和藥性。

    穆雪考慮到自己眼下年紀該有的知識面,刻意跳過了不少罕見的植株。

    這一次她學乖了,很注意地將一些魔靈界十分常見,但到了仙靈界卻極爲罕見的藥材,全部放棄沒有寫上答案。所以但她看到多羅魚,這個她剛剛用過的材料時,毛筆毫不猶豫地越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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