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麻煩你引沈家弟子過去，我立刻派人跟着你。”我對他說到。
“是。”
我披着棉襖，心裏怦怦直跳。
昨晚那孩童般的混沌魔靈，吐出那麼多暴戾的惡靈。
就算當時有七爺在，但後來計都羅睺降臨、江起雲又乘龍而至，山桃打開空間裂縫逃走……
一陣兵荒馬亂，說不定有遺漏逃竄的漏網之魚。
有神祇降臨沈家，那些惡靈自然遠遠逃遁，難道沈青蕊在回來的路上，撞上了什麼兇暴難纏的東西？
宗道長是別的門派的掌門大師兄，如果在沈家的地界上受到魔靈的襲擊，我怎麼跟他的師門交代。
而且沈青蕊那個性子，說是好勇鬥狠都不爲過，如果偶遇到兇暴的惡靈，她一定是先下手爲強，說不定受傷最重的人是她。
我左思右想，跑到這兩年新建的一間香閣，那裏專門供奉了東極青華大帝，我還特別讓人雕刻了小童子的雕像。
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上帝……
我跪在蒲團上唸誦寶誥，一陣青煙飄來，小童子從帷幕後面降臨，看到我，愣道：“小娘娘，你怎麼表情這麼嚴肅……哇，這是你供奉給我的嗎？？”
他伸手拿過一個麻糬，靠在供桌前，一邊喫一邊笑道：“什麼麻煩讓您這麼愁眉苦臉，帝君大人和羅喉計都星君不是都在這裏嗎？還有他們搞不定的事？”
“……有起死回生的丹藥嗎？”我嘆口氣問道。
“誰？誰要死了？”小童子喫得腮幫子鼓鼓囊囊，好像一隻啃松果的小松鼠。
唉……我突然有點羨慕這隻無憂無慮的松鼠。
“沈青蕊。”我無奈的說到。
雖然還沒看到人，但從陰兵身上沾染的血戾之氣來看，沈青蕊絕對是很重的外傷！
如果尋常方法醫治不了，就只能找小童子求點兒丹藥。
小童子微微瞪大了眼睛：“那個轉生的侍女？她怎麼了？”
沒等他開口，突然前院那邊傳來吵雜的聲響——修行之地，很少有這種紛亂驚叫的聲音，應該是人帶回來了。
我立刻往前面跑去，小童子伸手又抓了一個麻糬，跟着我一路跑。
沈家弟子已經將幾人擡回來了，就放在大廳裏。
我到的時候，一股冰冷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人人噤聲，看到我來，都低着頭讓開一條路。
大廳中間，放着四個擔架，沈青蕊、宗道長、還有兩個沈家弟子都在，一牀薄薄的毯子蓋着身體，卻也遮不住血腥的氣息。
我暗暗鬆了口氣——還好，沒有白布蓋在臉上。
“愣着幹什麼？快聯繫私人醫院啊！”總管匆匆跑來，看到眼前的場景差點暈倒。
四個人都奄奄一息，兩個沈家弟子下腹被撕開一道大口子，腸子露了出來。
宗道長頭上全是血，一邊手掌被刺穿，血肉模糊。
最嚴重的是沈青蕊。
她披頭散髮，臉色青灰，嘴邊都是凝結的血塊。
表面上看，她似乎沒有其他人嚴重，但當我輕輕掀開毯子，被毯子下的景象驚得眼前一眩——
左側的肋骨下，被硬生生的咬掉了一塊血肉。
暴露的斷骨、顫顫巍巍的臟器隱約可見。
傷口附近還有幾張符咒，合着血、緊緊的黏在皮膚上，全部被染成了血色。
“家、家主大人……”沈家內門弟子中的乾道，沈兮和，顫顫巍巍的跟我說道：“我們見到的時候，內臟快掉出來，我、我一時害怕，就用手堵住……”
他的雙手也沾滿了凝固的血。
我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道：“去準備急救用品……我來想辦法。”
沈青蕊的頭上，有一根髮簪。
她雖然行事張揚，但某些地方很遵守修行的規矩。
比如束髮。
她平時的裝扮就是盤着頭髮，用一根木頭簪子固定住。
我見過一次她施法，就是拔簪做劍，破門而入。
此時那支簪子折斷了，晃晃悠悠的吊着前半截，被她死死的握在手裏。
我在偏廳點燃香爐，一張張的化掉符咒。
那是沈家密室裏藏着的一些救護祕術，在醫學發達的盡頭，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
香菸嫋嫋，溫室暖衾。
沈青蕊突然鬆了牙關，咳出死咬在喉頭的一口血。
“……遇到危險，你怎麼不想着逃跑？那些兇靈惡魔，畏懼神祇匆匆奔逃，想要甩掉應該不難。”我幽幽的問道。
沈青蕊迴光返照一般，目光灼灼的看着牀頂。
她嘴脣抖了抖，嘶着聲音回答道：“開……什麼……玩笑……”
“……這是我、沈家……地界……邪魔、惡靈……衝撞……沈家弟子，必須……死戰不退！”
她喘了喘，牙齒都要咬碎了，才憋出這句話。
“肋骨被咬碎，肉被撕掉幾條，內臟都快掉出來了……”我輕輕嘆口氣，湊到她耳邊，問道：“你現在是想死，還是想活？”
死，魂歸黃泉。
說不定有些微的可能見到江起雲。
然而奈何橋之前，必須飲下孟婆湯，前塵盡忘，還會記得北太帝君是誰嗎？
活，她還能繼續做她的沈青蕊，不管揣着什麼小心思，但對沈家的歸屬心無可比擬。
沈青蕊沒有立刻回答，呼哧呼哧的低喘聲，就像破敗的風箱，磨得我心裏有些疼。
“我……”她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擡眼看着她。
“我……原本是……沒有‘心’的……”她喘着氣，聲音越來越微弱。
沒有心？什麼意思？
“……活着，我才懂了一些東西。”她狠狠的看着我。
我不想死，這種話估計她說不出來。
我也不忍心讓她繼續痛苦，拿出了從小童子那裏刮來的一顆丹藥。
丹藥上面烤糊了，小童子能隨便給我的，必定是“不入流”的邊角料。
正規的成品丹藥，肯定是數量清楚的入丹藥房。
不過這種邊角料對方來說，已經是去腐生肌的靈丹妙藥了。
我扣掉糊掉的那些地方，放到沈青蕊的脣邊。
“喫吧，能恢復到什麼情況，就看你自己的了——”
》》》
從沈青蕊房裏出來，小童子盤坐在葫蘆上，笑嘻嘻的朝我伸手。
“小娘娘，跑腿費該給我一點吧？”
我擡手化出小蓮花，小童子從裏面抽走了一點修爲，裝到他的小淨瓶裏。
“嘻嘻……沒想到小娘娘會救她~~~”
“……這有什麼沒想到的？都是我沈家弟子。”我白了他一眼，這小童子嘴角上居然還沾着紅豆餡，我家裏的點心夠供奉他嗎？
“說起來，你不喫醋嗎？她可是帝君大人點化的侍女。”小童子唯恐天下不亂的笑道。
我搖了搖頭。
要說喫醋，可能一開始有些。
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修爲的積累，有些情緒早就看淡了。
“有些事情，年少的時候，不解，而年長之後，不用解。”
小童子聞言愣了愣，跟着我邊走邊說：“哇，沒想到小娘孃的修爲境界提升了啊~~~唉，看來，我可以告訴你一些小祕密了！”
嗯？？
小祕密？
《慕小喬江起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