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我一邊聽，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前廊的拐角處。
我微微有些回過神來，側身看了一眼幽南。
這孩子也就剛上幼兒園的年紀，三歲半不到四歲，可他心性沉穩、言談淡然，認真學習和做事的時候，根本不像一個小孩子。
于歸與他同齡，依然是單純可愛、活潑好奇、貪玩又愛撒嬌的性子，而幽南缺完全不同。
江起雲的一魄注入了他的身體，註定讓這個孩子與衆不同。
計都星君雖然說是師父，卻像個保姆一樣帶着他，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道花費多少心血。
這孩子……生而不凡。
“……孃親，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幽南深邃的眼眸，帶着一絲探究的神情望着我。
“沒有……我只是有些感慨，你是江起雲的長子，生就不凡，讓我有些不敢把你當小孩子了。”我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頂。
幽南抱着我的腿蹭了蹭，難得的撒嬌。
他仰頭看着我，黑幽幽的眼瞳中帶着笑意：“可是若沒有母親，何來我呢？”
“那……要不跟着媽媽去修行？”我突發奇想，帶着這麼一個“小江起雲”在身邊，會不會有很多樂趣？
再說，幽南、于歸、蘭兮三個孩子，我也只敢帶幽南出遠門。
于歸是要衆星捧月般看着的，一不小心可能就貪玩受傷，蘭兮更別說了，脾氣機靈古怪、天不怕地不怕。
“好啊好啊！”幽南激動的點點頭：“師父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說我在世間走一遭，結果卻是被圈養，一點挑戰都沒有。”
“……”
你那個師父上天入地誰都敢挑釁，當然覺得世間毫無挑戰……
“家住大人來了——”總管聽到聲響，走出後花廳的門，將我迎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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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蕊在家中的風評分爲兩類，部分人覺得她是家中新秀中最拔尖的人才、理應就任下任家主；部分人又覺得她的脾性太過張揚、出手太狠，心性修行方面尚有欠缺，就任家主恐怕讓沈家容易與人結怨。
我聽幾位家老和十來位輩分比較高的弟子各抒己見，總體來說對沈青蕊繼任家主持保留態度。
也就是說，不怎麼支持。
沈青蕊坐在輪椅上，靜靜的聽着，彷彿這些人說的不是她。
經歷過生死和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心性會有變化。
會覺得之前自己的很多執着，變得風輕雲淡了。
這我懂。
總管看我不說話，只靜靜的聽着，以爲我生氣了，忙出面清了清嗓子，對家老們說道：“這事兒，是家主定下的，各位反對沈青蕊就任、其實就是反對家主的決定。”
幾位弟子立馬閉口不言。
畢竟我是有“後臺”的人，他們不敢直接違逆我。
我笑了笑，嘆口氣道：“原本，沈老太太就是說讓我代理家主，畢竟我姓慕、不姓沈，這幾年來，因爲我擔着特殊顧問這一職責，沈家在圈內的地位和聲望略有提高，我也算是對得起沈老太太的委託。”
“……什麼略有提高啊，很多南邊的同道都對我們青眼有加、頗爲客氣。”一位輩分高的弟子忍不住說道：“我們都承認您是家主了、還指望您帶領我們修行個幾十年呢……怎麼才幾年就要換人……”
“沒錯，沈家是修行之家，姓慕姓沈，此等凡夫俗子糾結之事，在我等道門之家何必上綱上線？只要上下欽服，對內，能帶領沈家衆弟子修行進道，對外，能維持我百年世家之清名，就夠了。”另一位白鬍子更長的家老也跟着勸道。
修行之人確實看起來，氣質非凡，哪怕是老叟，也比普通的老爺子看起來精神矍鑠。
與這樣的老人家交談，還是頗有壓力的。
我雖然坐在家主的位置上，但也朝家老微微欠身點頭，示意聽到了他老人家的話。
“對對，師祖說出了我們的心聲。”幾個高輩分的弟子點頭附和，他們也不年輕了，大部分都四十上下、奔五十去了，這個年齡段對家主之位是沒什麼想法，一心想着修行。
至於那些更年輕的弟子，二三十歲，有資格出山門行走江湖的，對沈青蕊就不太服氣，但這裏也輪不到他們發表意見。
“各位的擔憂我都明白。”我頓了頓，笑着說道：“修行講究持之以恆，同樣，擔任家主也要努力維護家中穩定。”
“這三年多大家剛習慣了我當家主，我就要換人傳位，恐怕大家一時間很難接受。”
“不過，這是遲早的事。”
我不想讓家老們覺得我尚有猶豫，立刻將自己的態度表明。
“各位家老也知道，我的目標本就不是俗世凡塵，如今遷延日久，尚在爲了家族名利而左右權衡、越陷越深，因此需要早先脫身而去，清淨修行。”
一聽這話，家老們眼中露出了一絲豔羨又瞭然的神色。
反對的心思一下子就消失了許多。
真心修行的人，世俗之事壓根兒就沒什麼誘惑。
“因此，早些讓沈青蕊接班，我還能在幕後護佑照拂着咱們沈家的弟子，等再過個三五年，沈青蕊的性子也更加沉穩了，不又多了一位撐門抵戶的能人了麼？”
“再說，沈青蕊雖然對我一直不服氣，但她對沈家的感情和忠誠還是在的，這點我也感受得到，列位不必擔心她亂來……我就算卸任家主，也會繼續關注沈家的大小事務……北太帝君的閣樓還在呢，我能去向哪兒？”
家老低頭領命：“……是。”
沈家供奉北太帝君，心裏不敢有一絲一毫不敬。
“您……要去哪裏修行呢？”一位高輩分的弟子忍不住問道。
“哪兒也不去，從頭開始。”我笑了笑：“偏執了一下，不小心入了魔，修爲散盡，從頭再來。”
此話一出，家裏人都驚呆了，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所以，特殊顧問我也要卸任，希望下次特殊顧問的提名，能有我們沈家的新任家主……此外，幽南跟我一起出門一段時間，于歸和蘭兮你們好好照顧，花廳要遠遠供奉——”
我還沒說完，就有弟子小聲驚歎道：“果然，花廳有神仙——”
“難怪日日祥雲籠罩……”
“噓……”
我滿頭黑線，這些好奇的弟子，可別衝撞了計都啊。
幽南小小的身體站在我旁邊，冷不丁冒出一句：“家中一應弟子，不準進花廳所在的小院。”
衆人突然聽到這稚氣的聲音，微微一愣——
《慕小喬江起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