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小城。
但卻是一座聞名遐邇的名城。
這是少數能縫製防禦性法衣的地方,雖然只是一二品,但已經難能可貴。許多仙主仙尊都會來此定製衣服,因此這裏商業興盛,極爲繁華。
今日
大雪初晴。
三道遁光從天而降。
秦立,雲詩雨皆是目光黯然。
梅花居士顯得很開心。他的狀態越發衰弱,白髮掉落,眼眶下陷,背脊開始彎曲,拄着暖玉劍踉踉蹌蹌,已經半截身體埋入黃土。
“前輩,我們爲什麼要來這座城”雲詩雨問道。
梅花居士笑道“這是我出生的地方,承載着我太多的美好回憶,臨死之前,我想回來看看,也算是故地重遊,落葉歸根”
“你們瞧,那條街道是我小時候玩耍的地方,沒想到還在,只可惜物是人非”
梅花居士笑道像個孩子,絮絮叨叨說着往事。
秦立,雲詩雨靜靜傾聽。
沒多久
三人進入城中央。
這裏有一處巨大花圃,栽滿草木,豐盛至極。
梅花居士解釋道“這裏是萬花圃,栽種四季鮮花。因爲城中需要大量花瓣,作爲染布顏料,所以催生了這處美景,算得上一處名勝。”
三人駐足觀賞。
花圃中
百花凋零,白雪皚皚。
青枝綠葉皆蓋雪,萬般顏色歸一白。
唯有梅花雪中綻紅顏,迎着寒風,對着冬日,散發幽幽暗香,充滿了不屈與頑強,裝點素白的裁衣城。
梅花居士看的出神,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人生。
忽然
一個鬢角孩童跑過來。
應該是個熊孩子,非常的手欠,爬上不高的梅花樹,搖顫枝頭,驚落積雪,也凋零梅花。
雲詩雨細眉微蹙,很不客氣道“小屁孩,給我下來,這麼好看的梅花景色,都被你破壞了”
“我就是要破壞,因爲我最討厭梅花。”鬢角孩童一抹鼻頭,大言不慚道。
聞言
秦立大感驚訝。
梅花居士則是問道“你爲什麼討厭梅花”
鬢角孩童回答道“因爲梅花一開,冬天就到了,天寒地凍。我更喜歡春天,溫暖溼潤,百花綻放,到那時候,花圃纔是最美麗。”
雲詩雨教訓道“四季是天理,不管你願不願意,冬天都會到來。萬物消隕,唯有梅花獨自綻放,爲單調的冬日帶來一絲鮮紅,你應該感謝,而不是破壞。”
鬢角孩童非常不服氣“我還是討厭,因爲百花都在裝點春天,只有梅花冬日綻放。我想梅花一定是個性格孤僻,自以爲是的傢伙”
這句話。
犀利且毒辣,堪比刀劍。
梅花居士被戳到痛處,自嘲笑道“你說得對,梅花孤僻且不合羣,自以爲與衆不同。”
雲詩雨明白居士口中的梅花非梅花,而是他自己。
頑童露出勝利微笑,跑開了。
秦立心中嘆息。
忽然
梅花居士說道
“其實我也喜歡春天,如果人生分爲四季,我前一百年爲春,後一千年爲冬。就在這座裁衣城,我完成三大壯舉,成就人生最風光的時刻。”
秦立來了興趣,主動詢問道“那三大壯舉”
“其一,戰敗老城主,聲名鵲起”梅花居士目光追憶,緩緩說道“其二,戰敗連城雨,名震天下,成爲東域第一天才。”
秦立問道“連城雨是誰”
“我爹”雲詩雨尷尬一笑,努力爭辯道“前輩,我必須澄清一下,我爹更擅長煉器,不適合戰鬥。”
梅花居士笑問道“你爹近來如何,修爲幾許”
雲詩雨挺着胸脯,得意道“我爹已經是仙王九品,不久之前成爲七品煉器師,是天地之間有數的大人物,四域尊崇。”
“恭喜恭喜”
梅花居士笑容中帶着苦澀。
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心情,不如自己的同輩人風光無限,而自己在犄角旮旯裏等死,何其悲涼。
“其三,便是喜宴悔婚,就在這裁衣城,我休了柔然仙王。”梅花居士臉上鄒巴巴的,不知道想些什麼。
沉默。
氣氛一冷。
雲詩雨不知該如何接話。
秦立則是問道“前輩,你之前好像說,來裁衣城,主要是取一套衣服。”
“就是前面那家衣鋪。”梅花居士指向前方。
三人進入店鋪中。
老闆很熱情的過來招呼。
梅花居士問道“我的梅服,製作好了嗎”
老闆指了指牆上,哪裏有一套勁裝,布料素白,一塵不染,還繡有暗紋梅花,衣角有金邊回紋,非常簡潔英氣,還未穿上,就感覺到一股白衣俠客的風範。
雲詩雨好奇問道“好漂亮,爲什麼叫梅服啊”
老闆解釋道“這是我們裁衣城最經典的款式,據說千年之前,城中出了一個絕世天才,這套梅服就是他的着裝,銷量永遠名列前茅。”
梅花居士笑了,說道“我要在此更衣。”
老闆迅速招來寬大屏風。
屏風之後
梅花居士開始更衣。
退去破落麻衣,露出了骨瘦如柴的身體,皮膚上還帶有許多屍斑和傷痕。最恐怖的是胸口處,有一處致命傷口,幾乎洞穿心臟。
秦立皺眉道“前輩,你並非壽元將近,而是被人重創,導致油盡燈枯。”
梅花居士換好衣服,解釋道“我有一個仇人,實力高強,卻不殺我,而是幾番折磨我,想看着我痛苦死去的模樣。”
秦立冷聲道“是誰,這麼歹毒病態”
“我”
一道冷喝聲響起。
隨即陰風襲來,殺意滿屋。
店鋪之中,多了一位男仙王,鼻樑高挺,顴骨突出,嘴脣瘦削,長得非常帥氣,但更多的是一種刻薄氣質。
“四哥,你這麼來了。”
雲詩雨一愣,眼前人正是他的哥哥,陰風仙王。
“原來是小妹。”陰風仙王戲謔道“昔日仇人,即將落幕,我特地前來欣賞他的慘狀”
梅花居士神色平靜,意味深長道“我馬上就要死了,你也能高枕無憂。”
“哈哈,我總算舒坦了”
陰風仙王的笑聲很尖銳,森然道“千年之前,你三招敗我,說我劍法一塌糊塗。多年來我臥薪嚐膽,終於勝了你,這句話可以還給你。”
“你的劍法和你的人生一樣,都是一塌糊塗。”
“還有,我會照顧柔然的”
“你就安心去吧”
說罷
陰風仙王囂狂離開。
秦立疑惑道“什麼意思”
雲詩雨相當尷尬,解釋道“梅花居士悔婚後,柔然仙王傷心透頂,後來嫁給我四哥,成了我的嫂子。”
秦立凌亂了,不禁感嘆恩怨情仇,是是非非。
“咳咳我們去大雪山吧。”
梅花居士身穿白衣,拄着暖玉劍,走出店鋪,他實在是太蒼老了,氣息越發微弱,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到,還時不時咳出黑血。
三人準備出城。
途經一間小小的糕點鋪。
梅花居士停下腳步“沒想到店鋪還在。”
糕點老闆娘探出腦袋,笑道“客人,想喫什麼”
“咳咳,有梅酥糕嗎”梅花居士咳嗽不斷。
老闆娘搖頭道“早就不賣梅酥糕了。”
“爲什麼不賣”
梅花居士臉色蒙上一層灰翳。
老闆娘解釋道“因爲不甜。如果客人想喫花糕,可以春天再來,我們的百花糕,城中一絕。”
“春天,我可能等不到了。”
梅花居士悲涼一笑,一股死氣衝腦,令他天旋地轉,直接栽倒在地。
“前輩,你振作一點”
秦立,雲詩雨趕緊上前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