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那幾個小夥子也是連連讚歎。
偏僻村莊裏的他們往常只喝過自家釀的土酒且淡如泥水,這醇正的酒味可是久違了。
一碗酒入肚,話也就聊開來了。
等交談熟絡之後,飯桌上李心天隨意問起關於前些日子祭祀的事情,卻見那原本熱烈的氣氛忽的冷淡,村長和幾個青年面上都帶上了幾分憂愁,連帶着手中的酒也乏味了些。
要說起這祭祀的事情,還是幾十年前的一個夜晚突然出現的。
那一晚所有村民的夢裏都出現了一個渾身散發着金光的身影,讓他們從今日開始每三年必須獻上一個純潔的處子於河中,否則定會降下災禍!
村民起初自然是不信的,村裏的神婆也道是有邪祟欲要害人,便起壇做法。
一夜果然相安無事。
誰料這之後村子裏卻怪事連連,並蔓延開了一場瘟疫,死了不少人。
驚恐的村民急忙獻上一個處子,災禍這才漸漸止息。
如此,這種習俗已經延續了一百餘年。這個村子也由此從曾經的熱鬧衰落到如今這副模樣。
“說起前些日子的祭祀,其實我們本來也已經選好了人,打算按照古禮祭祀。誰知道我那不孝子卻……”
村長一副恨其不爭的神情拍了拍桌子,圓潤的臉龐不知是因爲酒還是怒氣而微微發紅。
“那不孝子與那女子早有私情,不忍看其被獻祭,便從外尋了一個道士偷偷帶進村裏,說是要斬妖除魔……”
“那後來,如何了?”
李心天微旋酒杯,好奇追問道。
在村長口中說來,那道士或許的確有幾分手段,不動聲色躲在暗處觀察,待祭典開始之後,就在河水中出現了一條巨大的黑影時一劍斬下!
瞬間污臭渾濁的的黑色粘液迸裂,似是腐臭的肉塊碎裂於岸邊!
那一夜的祭典被破壞了,少女活了下來,與村長之子相擁而泣,欲要重金感謝那位出手相助的道士,卻見那老道瀟灑背身離去,一副俠客風範。
如果事情能到此爲止,或許的確是個不錯的結局。溪水村也能擺脫這個可怕的詛咒,重獲新生。
然而就在第二天,早起頂着一層薄霧打算行船的村民卻不經意間發現岸邊矗立着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背影,只是霧氣稍大看不清,還以爲是比自己還早的漁民在準備下水。
走近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那竟然就是昨夜那個老道士!
只是此時他已經不復先前那副俠士般瀟灑,兩腿詭異地扭曲跪立在碎石間,渾身已經被河水泡脹發臭的模樣,腰上腿上手臂上皆纏着只有河底裏纔有的水草,兩隻眼睛大約是被魚吞吃了只留下兩個黑窟窿,死狀慘不忍睹。
而這老道屍體跪着的方向,正是昨夜他揮劍斬河神的方向!
這之後,村子裏也是怪事連連,前幾日留宿了那老道的一家三口都已經被發現活生生淹死在了自家牀上,渾身都是溼漉漉的,彷彿剛從水裏撈上來一般,詭異莫名。
“嘶!”
聽到這話的家丁,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心中對那河神的殘暴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李心天倒是鎮定許多。
就在此時,天邊忽然響起一道驚雷,嚇得面前村長旁邊的一個青年身體微微一晃,嘴脣發白:“難道是河神又發怒了嗎?”
“只是打雷罷了。”
李心天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一如他此時的心頭一般陰霾重重。
豆大的雨點不斷噼裏啪啦地落下,敲打在窗沿上濺起細微的水漬,也讓他心情更加不妙。
這雨下得愈來愈大,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而且若是這雨下得更久一些,難說會不會引起山洪或是山土滑坡之類的天災,到那時他們恐怕要在這座不幸的村子裏待更久的時間纔行。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門外小跑來一個戴着蓑帽的村民,進了來附在村長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卻見其面色微微一變,當下便有些心急地起了身,說道:“對不住各位客人了,犬子又在胡鬧,我得去管教一下……”
言罷,他便急匆匆地出了門,留給李心天他們的只有一個愛子心切卻盡顯疲憊的背影。
李心天擡起酒杯抿了一口,身後的那之前說來溪水村的車伕上前了兩步在他耳邊輕聲提醒道:“表少爺,我看這地方恐怕有些邪門,不如您去與老爺們說一說,咱們早些離開……”
李心天微微點頭,只是這大雨滂沱,想早也早不了。
隨着村長几人的離開之後,這座村子除了這院落之外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外面只有稀稀落落的雨聲,零星的犬吠也全然消失,隱匿不見。
天色一直陰沉到了夜幕降臨,不斷落下的雨水始終沒有停止的趨勢,低矮的院落裏已經積起了小小的水窪,若不是馬槽地勢稍高不至於受雨水侵襲,恐怕他們都要考慮要不要換個地方了。
到了夜晚,李心天既然沒了睡意他索性便起了來,在桌上鋪開紙張,研磨提筆,放空心思開始寫起字來。
因爲正氣筆贈送給了趙龍傑,李心天只能用着他之前修煉的辦法。
修煉着正氣,只是就在李心天沉浸在這種與天地交融的感悟之中時,忽然這片純淨之間似乎竄入了一絲異樣。
如芒在背,微微的精神刺痛感讓他瞬間警醒,猛地回過頭去,卻是看見不知何時被風吹開的窗縫間赫然有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那絕不是人眼!大如車輪,在燭光的映照下隱約可見絲絲猩紅閃爍。那如蛇眸般倒豎的瞳孔裏流露出的情緒是冰冷,是嗜血,是貪婪,是暴怒!
彷彿一切世間可以形容的惡都出現在這隻突兀的眼睛裏,污染着所注視着的一切。
似有若無的水底腐臭的腥味撲面而來。
對視的這一瞬間,李心天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緊緊攥住,渾身血液都似乎停止流動,呼吸都是如此的困難。
“啪嗒!”
是手中毛筆折斷的聲音,在死寂一片的黑夜裏卻是如此的刺耳。
但就這麼一瞬,似是大風颳過,下一秒窗外的眼睛便已經消失不見,彷彿剛纔的一切都只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