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山水別院情理史 >第七節 情慾的種子萌發了
    世界是這樣的大,個體卻是這樣的小除了抱團取暖,還能怎樣生存下去呢兔子張從電腦上看到了許許多多這樣那樣的新聞,尤其是種種天災的照片驚得他合不攏嘴。

    他以前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正在發生着這許多可怕的事情,葫蘆村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時間是緩慢的,又似乎是不往前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很少發生,更不要提種種可怕的事情了與外面的世界相比,葫蘆村真是當之無愧的世外桃源啊。

    但是,電腦爲兔子張打開了新世界的窗戶,讓他雖然還坐在自己熟悉的家裏,一切卻又好像都變了樣了。

    一想到就連此時此刻坐在電腦屏幕前自以爲高枕無憂的自己也有可能在下一個瞬間灰飛煙滅,他就嚇得趕緊關上電腦往外跑。

    在此之前,他從來不覺得獨處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一個人喫飯睡覺,一個人做東搗西對他來說本來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如今,一個人待着的時候,他竟然感到如此地孤獨與無助,如此地不知所措。這其中的原因,新世界帶給他的不安全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常常以宛如男主人的角色進入李家的情形使他不能不感到自己的孤單有多可憐。

    他不想獨自呆在自己家裏,除了菜地和大棚也沒什麼別的地方可去。除了毛大富和凌雲,也沒什麼說得上話的人。一來二去,按照正反饋的邏輯,他成了李家的常客反正兩家挨着,倘若從後門過去,更是近在咫尺。

    這一年,兔子張最大的苦惱,與其說是新世界帶給他的不安,倒不如說是癢。

    兔子張的癢,不是皮膚表面抓抓撓撓就能解決的,他的癢發自內心,深入骨髓。兔子張的癢不是因爲被來自外界的“病原體”感染而造成的,他的癢是由他自己的身體源源不斷地製造出來的。

    兔子張也好,世界上自以爲更聰明更務實的別的人也好,身體裏都暗藏着這種癢的種子。條件適宜的時候,它就會生根發芽,開枝散葉,變成無法視而不見的龐然大物。有時候,它們甚至能攫取軀體的控制權,叫動物整個兒變成它的奴隸。

    這種子,生髮的早期總是柔和的,微妙的影響着宿主的情感,叫宿主變得多愁善感,謹小慎微。待它大些了,它能使宿主耽於相處,變得意亂情迷。它還能更大,更有力,直到露出獠牙,直到毫不掩飾自己的膨脹與狂妄。

    我們的身體裏都有那個種子,兔子張當然也不例外。那個種子,我們叫它“”。

    在此之前,在過去的三十多年生命裏,兔子張對於只有一點模糊的瞭解。真的非常模糊,模糊到了幾乎視而不見的程度。他從小就是那種憨厚到近乎呆滯的小孩子。本該用來和小夥伴們一起到處瘋玩亂跑的歲月,他都耗費在鐵匠鋪的風箱前緩慢生長了。他長得很不入眼,絕對沒有哪個女人主動花枝招展地靠近他吸引他。而鐵匠鋪的生意又是如此的日暮西山,以至於就連貪圖錢財而非相貌的女人也把這位資深打鐵運動員忽略了。

    兔子張天生不善言辭,上學時考試成績總是中等偏下。個子不高、長相平凡,沒有炫酷的特長,對老師家長都聽話到了木訥的程度完全是那種一點兒存在感也沒有的小孩。初中畢業之後他就沒再繼續讀書了,反正繼承祖傳的農具作坊也不需要高中生。他雖然上了不少年頭的學,但是隻有同學,沒有朋友,談戀愛這種事情更是想都不敢想。回家打鐵之後,更是連與同齡異性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了。兔子張的奶奶和媽媽,去世得都早。在他還沒有成爲實際意義上的大齡剩男時,她們就先後作古了。所以,兔子張在“剩着”的路上一路暢通無阻,連個踩剎車的人都沒有。一不留神,就已經成了村裏罕見的單身漢了。

    身爲單身漢的兔子張難道就一點兒慾念也沒有嗎這個問題確實不好回答。要知道兔子張身體裏的那顆種子從頭到尾都在那裏,但至於它爲什麼此前一直都休眠着,就不好說了。

    種子休眠可能有很多原因,一言以蔽之,就是周圍的環境並不適宜萌發。兔子張的爺爺和爸爸都是沉默寡言的老鐵匠,既不喜歡搬弄是否,也不喜歡聽搬弄是非,只一門心思低頭錘鐵。爺爺和爸爸對家事也極少發表意見,該做的事默不作聲地就做了,做不了的事情也不找理由就只是放着。奶奶和媽媽都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好主婦,勤儉持家,溫和親切,但又總感覺隔着點什麼。

    可以說兔子張是在沒有女人的環境中長大的,他所親近的只有奶奶與媽媽,這兩位自然是不可能讓他對有所瞭解的。小的時候,一度,兔子張覺得爺爺有奶奶,而爸爸有媽媽,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至於他自己某一天也會從天而降一個媳婦兒,至於爲什麼會這樣呢,憑他的貧乏的知識根本想不出來。誰能料到呢兔子張的媽媽早早的就生病過世了,把該她籌謀的事情撂在了一邊,以至於兔子張至今還是個處男這,是誰的錯呢

    兔子張因爲缺少朋友的緣故,青春期小男生的集體躁動好像也把他給忘了。除卻一些自然而然隨年齡增長獲得的生理反應,也成了令人害羞的小祕密,沒有辦法同任何人交流。這倒也好,省得他被塞進了一腦袋對錯莫辨的奇怪想法。

    兔子張是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他的家境遠遠談不上富足,但他迄今爲止從沒有哪怕一天覺得自己貧窮過。他什麼都不缺,不是因爲他什麼都擁有,而是因爲他沒有什麼想要的。

    以前他沒有想要一個女朋友,或者進一步說,老婆。現在,天天同凌雲在一起的經歷叫他有了這個想法。所以,他身體裏的那個種子,也就開始發芽了。

    凌雲是兔子張算得上親近的第一個女人,她比李國棟和兔子張年長几歲,已經接近四十歲了,但是她保養得還可以,長年累月的體力勞動使她身材勻稱皮膚也緊緻。這樣一個還算有姿色的女人成天在兔子張面前晃來晃去,以月爲週期釋放自己的信息素,一點兒經驗也沒有的兔子張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比方說,一起在田裏給番茄摘除側芽的時候,兔子張一擡頭剛好看見凌雲那文胸的肩帶從短袖的袖口處掉了出來。她甚至絲毫不避諱他就直接動手去調整肩帶。

    再比如說,有一天,兔子張從李家常年不鎖的後院走進去,正巧遇到凌雲洗完頭髮,衣服被溼噠噠的頭髮弄溼了黏在身上,連內衣的形狀和顏色都透了出來。

    這個程度的刺激,兔子張怎麼受得了呢

    總之,如此這般點點滴滴的小事,無時無刻不在向兔子張昭示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凌雲是個女人,而他兔子張是個男人。他雖然是個男人,但卻是一個沒有女人的可憐蟲。女人嘛,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怎麼好像男人就總是想要她們呢

    拜風韻猶存的女下屬凌雲所賜,開始在兔子張的體內生長起來,它的表現就是癢,這對於兔子張來說是始料未及的。

    兔子張當然知道不能打已婚女下屬的主意,況且,還是鄰居,還是他親戚和同學的老婆。他當然也知道,他得自己去想法子解決眼下的這個問題。話是怎麼說,但問題哪能是想解決就能解決的呢

    雌性動物,大抵來說,心思都要細膩一些凌雲自然也不糊塗。

    她已經快四十歲了,說起來完全是個熟女,而且是一個十歲小男孩的媽媽,男女之間的事情她怎麼可能不瞭解呢

    凌雲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一支鮮花啊,被家世和相貌都還不錯的李國棟追到了手,也算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他們結婚已經十多年了,孩子都已經十歲了,新婚時的甜蜜的小情緒自然早就消失不見了。

    現在,在兔子張那雙小眼睛的殷切的目光裏,凌雲覺得自己身體裏的熱情似乎正有死灰復燃的勢頭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婆婆與兒子就在眼前,這又是個這麼小的小村子,什麼事情都是不應該發生的

    況且,兔子張是村裏有名的單身漢,這她當然一清二楚。但是,當家家戶戶的婆娘們聚在一起東拉西扯時,有那嘴上沒門的婆娘說到兔子張還是處男時,她又覺得不可思議。但她回想起她的這位老闆看她看得眼睛都直了的樣子,又覺得傳言搞不好是真的她雖然有點自鳴得意的成分,但又覺得應該替她的老闆着着急。

    但她又不能不糊塗,所以只好揣着明白裝糊塗。她開始以“嫂子”自稱,這就從觀念上斷了兔子張任何一點兒非分之想的可能性。當然,他們都知道兔子張和李國棟是同齡的,至於誰稍微年長那麼一點既不清楚,也沒有必要弄清楚。關鍵在於,“嫂子”的背後是站着個“大哥”的,“大哥”自然是不應當受到挑戰的。

    作爲“嫂子”有一個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要給已然成了大齡剩男的弟弟介紹對象。兔子張什麼也沒說,凌雲就主動接下了兔子張的奶奶和媽媽沒能完成的任務。當然,這種時候,兔子張就只能是“弟弟”了,不能再當凌雲的“老闆”。因爲,一般說來,老闆是無須員工幫忙介紹對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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