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看清黎華的臉，知道他長什麼樣，只有知道，他來的時候，是坐着新侗縣人民醫院的救護車來的。
很快，全院醫護人員都知道了，這是張景張老闆從新侗縣帶來的一位特殊病患。
在一院當中，對於一些患者同意公開的病歷，任何一位醫護人員均可查看，但不能對外傳播。
當然，醫護人員想傳播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因爲有系統。
外科主任馮寧生呆在辦公室裏，正在研究着黎華的病歷。
黎華的手術也是掛在外科名下，但這讓馮寧生很是頭痛。
因爲馮寧生的專長並不是脊柱科，所以手術主刀人肯定是張景，但名和利卻會落到馮寧生頭上。
跟着張景做多了手術，讓馮寧生有種愧領功勳章的虧心感覺。
馮寧生的電腦很久沒動了，屏幕上停着兩張照片，一張是黎華時年輕時的照片，在這張老照片裏，他穿着高腰的牛仔喇叭褲，頭髮中分，如同當時流行的偶像造型。
如果不是因爲這場病，黎華想來已經娶妻生子，過上了有滋有味的小日子。
另一張照片，則是黎華的三維ct圖，在那張黑色的片子裏，亮白的部分清晰地勾勒出他全身的骨骼長長的脊柱彎曲成「c」字，頭幾乎與腿骨貼合，形成了一個閉環。
馮寧生知道，像黎華這種極端的強直性脊柱炎後凸畸形病人是相當難醫治的。
現代醫學還未能爲強直性脊柱炎這種自身免疫性疾病的發病原因找到合理解釋，它像是一種隨時可能降臨的厄運，在人生的某一刻突然纏上你。
隨着病情的加重，黎華四肢的大關節、椎間盤附近的組織逐漸纖維化和骨化，這就像是在他的四肢及腰背部裝上強力的螺絲，擰緊，接着，這些原本分離的可活動的骨骼融合在了一塊，於是他所有的活動就被鎖住了，再也無法展開。
馮寧生只做過一些簡單的骨科手術，面對黎華這種巨大的挑戰時，也只有一聲嘆息。
黎華的手術更像是一個幾何題，把曲線抻直成直線，但是c形的脊柱，在哪一處下刀，用多少力，張景完全是在薄冰上跳舞。
但是張景已經定下了手術手術藍圖：先截開黎華大腿的髖關節，稍微打開一點空間，讓黎華後續有趴在手術檯上做手術的可能；之後截斷胸椎和腰椎，將脊柱原本彎曲的弧線「拗」成一條接近筆直的線。
這個方案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但現代醫學技術的發展卻是可能實現。
因爲在人的脊柱裏，支配着全身運動感覺的脊髓是一種由全身神經彙集而成的神經管道。
張景只要把包裹在脊髓之外的脊柱截斷，再用內固定釘棒系統固定好，畸形的骨頭就有掰直的可能。
張景的辦公室裏，張景和韓秀妍因爲黎華的手術起了爭執。
“張老闆，我不同意一次做完”，韓秀妍的俏臉上帶有一絲怒意，“你這是拿人命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手術方案已經寫得很詳細了”
“再詳細的方案，一動刀，就會有變化，明明可以六個月完成的手術，爲什麼非得要一天內完成”
“什麼”，韓秀妍秀氣的眉毛皺在一起。
張景解釋道：“黎華家裏沒多少錢，他爸前兩年走了，就靠他媽一個人撐着，雖然有醫保，也有一些慈善捐款，手術期拖得太長，對他家，對我們都是不小的負擔。”
韓秀妍嗤笑道：“你不是胸懷天下的嗎不經常免費治病的嗎這次怎麼這麼小氣了”
“唉，家大業大，能省則省啊”，張景嘆了一口氣，玄和一院的擴張已經完成，病牀增加到了一百張，相應的，又招了幾十人進來。
最近一段時間，除了義診之外，張景就帶隊玩命地做手術，提高病牀的週轉率，以提升收入，不然，那裏扛得住一院的大額支出。
韓秀妍默然不語，玄和一院在星城已經出了名，不少星城甚至湘省其他地市的病人都會前來求醫。
雖然一院的收入在飛漲，但支出也是大漲，尤其時不時地，張景還會減免一些患者的醫治費用，一院能維持目前的收支平衡已經不錯了。
很多時候，是玄和醫科賺了錢來補貼一院，從運營的角度來看，韓秀妍是不贊成這樣做法的，至少得讓一院能自負盈虧。
不過，張景願意這麼做，她也沒什麼好說，反正是張景掏左口袋的錢放進右口袋。
韓秀妍也不想在經營方向上多說，把焦點拉回到手術上，“你知不知道，人的脊髓是極其脆弱的，操作稍有不慎，黎華就會有癱瘓的危險”
“知道啊”，張景點點頭，“腰椎斷了是半癱，胸椎和腰椎斷了是全癱，甚至有窒息死亡的風險。”
“那你還敢一次做完”
“風險肯定有的，但這是綜合來說，最佳的方案”
“你確定”
“確定”，張景指指自己，又指指韓秀妍，“我是刀尖上的舞蹈大師，你是刀尖上的舞者，合作完成這個手術，一點問題都沒有”
韓秀妍一臉無奈，“我沒你那麼大的自信”
“做醫生的，要有我無敵的氣勢”
“那得有技術支撐”
“你沒有技術嗎你技術比我還強”
“”，韓秀妍心裏默默流淚，我技術要是比你強，我現在就壓到你哭
能做黎華這種患者的手術在國內只有爲數不多的骨科醫生涉獵，真正能熟練併成功完成的醫生更加是鳳毛麟角。
在外科領域中，有一種骨科醫生被稱爲“刀尖上的舞者”既要有足夠大的力氣截開脊柱骨，又要有足夠細的技術在脊髓周圍小心翼翼地動刀。
還有脊柱手術時間很長，隨便都是七八個小時，每一次手術對於醫生來說，都是一場高強度體力考驗。
韓秀妍自認自己在力氣、技術、體力上全面落後於張景，不過她對此也沒有什麼不服氣。
張景吩咐道：“還有兩天，黎華的身體應該調理得差不多了，你再問一下，合康那邊，訂做的手術牀完工沒有手術牀一來，就準備做手術。”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