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半點睡意，不是因爲手術很成功所帶來的興奮，而是因爲10多年來沒有在牀上平躺過，突然之間不會睡覺了，而且有點頭暈噁心的感覺。
對於這些小問題，黎華並不在意，哪怕是再噁心，也沒有現在能看到太陽從窗戶中躍出再慢慢地消失，更讓他高興。
七點多時，他的母親董橙已經起身，爲他洗了臉後，幫他按摩着手腳，活動氣血。
八點正，病房外面人聲漸起，張景準時踏進了病房，笑着打招呼，“董阿姨”
“張老闆，這麼早你沒睡覺”，董橙在醫院也混熟了，現在見到張景，沒了以往的拘束，也沒站起來。
“張老闆，早”，黎華頭不動眼珠動，笑了起來。
“睡了三個多小時，夠了”，張景臉上沒有半點疲色，他打量了一眼黎華，“沒有睡着”
“啊，突然這麼平躺着睡，還沒習慣”
“慢慢來，很快就好了”
“張老闆，我有點頭暈噁心，會不會有問題”
“正常的，你耳朵裏的前庭，這是類似於人體平衡器的器官，還沒有適應你突然打開的身體，短時間內會頭暈噁心，閉上眼多休息就好了”
“明白”
“張老闆”，董橙按着黎華的手臂，感覺他的身體似乎有點熱，隨口問道：“小華的手有點熱，會不會發燒了”
“我看看”，張景的手按在黎華的額頭上，感受了一下，黎華的體溫是有點高，大概是38.6c。
大手術之後，最怕的是術後感染。黎華髮燒，意味着可能有感染。
而一旦感染，最嚴重的後果就是要給他重新做手術，將體內的骨釘等器械取出，這地對他脆弱的身體再次造成重創。
張景仔細地查體之後，認爲很可能不是感染引起的發燒，應該是免疫系統對體內的增加的骨釘引起的排斥反應。
“發燒是正常身體反應，說明免疫系統在起作用，我開點抗生素，預防一下感染就行，這兩三天都會發燒，只要不超過39c就沒太大問題，敷冷毛巾就行。”，張景解釋道。
“哦，好”，董橙和黎華兩母子都沒有質疑。
張景連“打開”那麼大的手術都能做下來，說發燒沒事，那鐵定就是沒事。
隨後，張景開了頭孢他啶0.5克，每12小時給黎華滴注一次，以預防感染。
手術後的第一個夜晚，黎華睡得很香。
他做了一個夢，在夢裏，他還是高三的學生。
高考最後一天的下午，他和幾個同學在學校的籃球場上打起了比賽。
他是中鋒，快完場時，他所在的隊伍還落後一分，球到了他手上。
啓動，奔跑，在三分線上起跳，速度很快，上半身向後彎，讓他整個人彎成了c形。
但到達籃球框上方時，他的身體由c形變成了i形，然後將球狠狠地灌進了籃框。
他像只猴子一樣單手吊在籃框上，舉起另一隻手，朝對手們狂呼，“來啊，你們來啊”
激動時刻，他醒了，看着窗外漸亮的天色，感受着體內那股蝴蝶破繭而出的力量時，他無聲地笑了起來，低呼道：“你們來啊，哈哈”
康復期中，黎華就像一個剛開始蹣跚學步的孩子，要重新經歷人生的許多第一次。
他的第一次走路，時間就如張景預計的一樣，在手術後的第十天，時間來得比大家想象中要早很多。
更換了股關節和膝關節的他，將腳底再一次接觸大地時，雙腳都是發軟的，如果不是鬆緊帶將他固定在牀上，說不定他已經軟倒在地。
“不要着急，先站一會，適應一下”，張景在旁邊看着，以爲黎華將身子打直就能直接下地走路。
現在看來，黎華的身體應該能適應直立行走，但心理上的不適應讓他連站起來都很喫力，雙手雙腳都還在顫抖。
張景看了一下時間，30秒後，讓助手將平車由直立調整爲平躺。
當黎華躺着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張景往黎華手裏塞了一個遙控器，“你現在呢，比小孩子剛學走路會難一些，你的身體太久沒有行走了，肌肉、神經對行走的記憶幾近如零，你先從站立開始練習”
“這遙控器可以控制平車的平躺直立，你想站時，就將平車直立。”
“平車豎起來，可以調整角度的，三十度、六十度、九十度，甚至可以一度一度地調整”
“你要是想，往前傾斜也可以，這樣可以鍛鍊腳尖的受力”
“一開始，站個30秒就行，能站到30秒以上時，你就站上1分鐘，然後逐漸累加”
“好”，黎華咬着牙，重重地點頭。
第一天，黎華站立時，還不知道如何使勁，恨不得連腳趾甲都使勁，看得旁邊的護師都替他着急，但黎華一天之內，練習了上百次，累計站立時間將近八小時
第二天，黎華嘗試着邁出第一步，雖然他的雙腳很沉重，但是當他的腳往地面砸下重重的第一步時，他的心裏聽到了砰地一聲重響，打破了禁錮他身體十多年的厚重外殼。
第三天，在機械外骨骼的幫助下，黎華嘗試着在跑步機上緩慢地行走
第十天，他已經可以扶着把手，一點一點沿着樓梯走兩個來回。
這天，在黎華準備下牀走路時，張景拎了兩樣禮物過來。
“黎華，這是隔壁病友小明父親送給你的”，張景遞給黎華一隻鑲了銀邊的口琴，還有一雙黑色的41碼布鞋。
小明也是一位強直性脊柱炎患者，而且是看了黎華的手術報道後，找到玄和一院，也是張景動手治療的。
只不過小明年紀小，恢復能力強，治療了近二十天，就出院回家了。
但小明和黎華在住院期間，由於兩人都揹着胸腹矯形器，而被病友們打趣爲穿着防彈衣的大小戰士，從而成了朋友。
“謝謝”，黎華兩眼溼潤地接過口琴和布鞋，發現左鞋底下還釘了一小塊木板。
因爲黎華雙腿骨骼變形，他的左腿比右腿短了一釐米，走起路來稍微有點不平衡，鞋底多加一塊小木板，能讓他走路時保持平衡。
“你恢復的不錯，過幾天可以出院了”，張景給黎華做了一次查體後，覺得黎華基本達到出院的條件了。
“我捨不得離開這裏”，黎華突然聽到出院，心裏萬分不捨。
“醫院別住久了，穢氣多，回家，纔是最舒服的”
“這裏就像家啊”
“當孃家，常回來看看”
“嗯”
張景離開後，黎華用新口琴吹了首感恩的心。
“感恩的心，感謝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