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殺局 >第二十五章 盤瓠廟
    腳下的土山雖然不高,視野卻很好,站在山頂望去,整個北辛莊一目瞭然。張震順着楊班頭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在整整齊齊的坯牆灰瓦中間,一戶大院兒如鶴立雞羣,分外扎眼。

    那大院不僅牆高門闊,院裏四角還修建了四座塔樓,隱隱可見有人牽着狗在望風巡邏。

    “狗”張震心中一動。

    辛老頭道:“哦,那是胡員外的院子。胡員外是個米商,生意大得很,一年多前在我們莊上安家落戶,建了這麼一出院子,說是找懂行的人看過,這兒風水極佳,容易發財。”辛老頭頓了頓,咂麼咂麼嘴道:“做大生意的人到底跟我們這些小打小鬧的眼界不一樣,小老兒一直不太信風水堪輿一類的東西,沒準兒還真有用。嗯回頭我也得找人給看看。”

    張震沒有理會辛老頭的自言自語,朝胡員外的大院裏多看了兩眼,就徑自下到土山的山坳裏,也就是兇案發生的地方。

    山坳周遭長了不少樹木,雖然已到秋天,樹木的枝葉還是十分繁茂,陰陰翳翳,乍走進來有股森森的涼意刺人肌膚。山坳中央原來似乎是個水坑,天氣一旱,水坑裏沒了水,就留下了一片潮乎乎的黑泥。

    辛老頭在山坳外面停下,伸着脖子向裏張望,卻沒往裏走。楊班頭隔了幾步遠跟着張震,眼神四處亂飛,顯然心裏有些發虛。

    張震站在一片黑泥的外圍細細審量,見黑泥之上有很多雜亂的腳印,還有一些動物的爪印,看形狀確實像是犬類留下來的。

    楊班頭湊過來小心翼翼的道:“張捕頭,看出什麼端倪來了沒有”

    張震走到一個爪印旁蹲下來,伸出一根食指在黑泥地上摁了摁,又將手指伸進爪印裏比了比,然後站起身來,向周圍看了一眼。

    楊班頭見張震沒有說話,以爲他一無所獲,便出言安慰道:“張捕頭不要氣餒,第一次查案都是這樣,以後遇見的案子多了,經驗豐富了,自然就能摸着門道。想當年我第一次查案也是笨的不行,一個小偷偷了人家的錢袋,被人追的滿街跑。我那時候還年輕,身體好,跑的特別快,就把那個小偷摁住了。結果在那小偷身上一搜,你猜怎麼着,錢袋莫名其妙的跑我身上去了。幸虧人家知道我是捕快不會行竊,要不然,少不了挨一頓冤枉打”

    楊班頭絮絮叨叨的傳授他的辦案經,張震嘴角咧了咧,一邊聽着一邊轉身向外走,楊班頭急忙跟上。

    眼看就要走出山坳,辛老頭才迎上來,關切的問道:“兩位公差老爺查出什麼來沒有”

    張震道:“記得你說找了幾個獵戶到這兒來搜尋過,他們是不是帶着狗來的。”

    辛老頭點頭說是。

    張震道:“都是什麼狗是不是些土狗串子,還有幾條河東細犬”

    辛老頭想了想,一拍巴掌道:“對是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斷案如神吶”

    楊班頭本來還想接着說他那套辦案經,聽到這話有些納悶兒的道:“張捕頭,你是咋看出來的”

    張震道:“莊上的一般村民,不會花大價錢買什麼名貴品種,養的最多的,自然是一些土狗串子,那些又輕又淺的爪印應該是土狗留下的。有幾個較深的爪印形狀瘦窄,腳趾之間分的比較開,抓地有力,應該是擅跑的獵犬,體型較大但相對細長。在通禹城這片兒地界基本沒什麼大型野獸,獵戶們養狗也就是追追兔子打打山雞,符合條件的,就只有河東細犬了。”

    楊班頭聽的一愣一愣的,等張震說完,才目瞪口呆的道:“張捕頭真真是厲害啊捕頭,你原來是幹啥的”

    張震笑了笑,道:“開面館的。”

    辛老頭也是一副震驚的表情,隔了好一會才說出幾句恭維的話來。

    張震接着問道:“你們莊上有沒有人養百斤左右的大型犬”

    辛老頭捋着鬍子思量片刻,道:“倒沒聽說誰家養了百斤左右的大狗,不過小老兒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對莊上的情況也不是特別瞭解,回去我再幫您打聽打聽。”

    張震點了點頭。

    楊班頭問道:“捕頭,咱們現在幹什麼去”

    張震剛剛上任,又是個嘴上沒毛的年輕小夥子,楊班頭人老實些,對張震倒沒有太多排擠和瞧不上眼的意思,但也一直有幾分隱隱的輕視。直到剛纔聽了張震一席話,他的態度才真正恭敬起來。

    這一點張震自然能察覺出來,也沒太放在心上,只是無端的想起了花連蕊那句“平淡不是平庸”。

    “先去莊上看看。”張震道。說罷一馬當先,下山朝北辛莊走去。

    下了山來,張震沒再上辛老頭的馬車,一者覺得他是個商人,時間肯定寶貴,陪着自己忙前忙後沒什麼意義,再者從他嘴裏也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來。

    如果他早點報案,張震倒想看看他兒子的屍首,畢竟用傷痕來判斷,可比到處尋訪查問直觀真實得多。張震可深知村裏的那些老頭老太太的厲害,三分說成五分,五分說成十分,一個曖昧的眼神,經過他們的嘴都能演繹出一段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來。

    可惜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屍體肯定早就腐爛的不成樣子了。

    辛老頭見張震態度堅決,也沒堅持陪同,臨走之前一再邀請張震到他家裏歇腳,說會備好接風宴恭候大駕。

    張震跟楊班頭走進村子,見村頭圍了一羣人,正七嘴八舌的商量着什麼事兒。張震心中好奇,湊過去聽了聽,原來是村裏的老人想要請法師來作法驅邪,一羣人正在爲請和尚還是請道士爭論不休。

    看着他們病急亂投醫的樣子,張震忍不住笑了笑,立馬有幾個年輕人神情不善的朝他瞪過來。看到他身上的佩刀和楊班頭穿着的公差袍服,有人小聲嘀咕道:“哼原來是衙門的人,一羣混喫等死的飯桶,耍什麼威風”

    楊班頭聽到這話,一張臉漲得通紅,指着那人道:“說什麼呢”

    那人撇了撇嘴,張震他們畢竟是公差,雖然通禹的公差不太管事,好歹有幾分餘威,那人也沒敢太過囂張,悄悄的隱到人羣中去了。楊班頭想要上前將他揪出來,剛邁出一步,立馬有幾個年輕人抱着膀子靠上來,一個個歪眉斜眼,威脅的意味溢於言表。

    見對方人多勢衆,楊班頭也有些膽怯,又礙於自己公差的面子,站在那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張震瞧得暗暗搖頭,看來通禹縣衙不止在縣城內,就連在外面的村子裏都沒有什麼威嚴可說。張震沒有說什麼緩和氣氛的話,也沒跟他們鬥氣,只拉着楊班頭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兩人走了沒幾步,就聽見有人在後面啐了口唾沫,繼而一羣年輕人哈哈大笑起來。

    楊班頭看了看張震,臉色有些不自然,有幾分惱怒,有幾分尷尬,還有幾分羞愧。

    張震絲毫沒有在乎那羣年輕人的舉動,拍了拍楊班頭的肩膀,語氣平淡的道:“先把案子查明白再說。”

    楊班頭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嘆了口氣,然後跟在張震身後悶頭走路。

    走了不遠,張震看見前面有一家酒店,挑一面招旗在門前,上頭寫着四個大字“辛家老酒”。

    酒店門前也圍了一羣人,中間是個挑着挑子的賣油郎,看起來很年輕的樣子。他正在用一種故作恐怖的表情向人們說着什麼,不時還爆出兩聲詭異的高音。

    張震心中明白,賣油郎嘴裏不過也是關於土山魔犬的事兒,而且看樣子還編成了鬼故事在講。有前車之鑑,張震怕出亂子,也沒有湊過去細聽,直接帶着楊班頭進了酒店。

    因爲北辛莊靠着一條貫通南北的大道,來往的行人比較多,這村中的小酒店修建的還不錯。兩人進了門,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酒店的掌櫃見有客來,眼睛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熱情的招呼道:“兩位公差老爺是要打尖兒還是要住店”

    張震沒喫午飯,這會兒正腹中飢餓,於是道:“晚上有可能會在這兒歇腳,到時候再說,你店裏有什麼喫的”

    眼下已經過了飯點,掌櫃的道:“只有熟牛肉和大餅了。”

    張震朝楊班頭問道:“你要多少”

    楊班頭大約是因爲先前村口的事情,興致不太高,隨口道:“我不怎麼餓,捕頭你看着買吧。”

    張震朝酒店掌櫃道:“那就切五斤熟牛肉來,再來三斤大餅。”他看了看外面的招旗,又道:“店裏有什麼酒”

    掌櫃有些自誇的道:“自家釀的高粱酒,絕對好喝,要不兩位公差老爺嚐嚐”

    張震道:“來一壺。”

    不知是沒有店小二,還是店小二忙別的去了,掌櫃親自端上飯菜。由於牛肉要的比較多,索性用竹筐給端了上來。

    張震嚐了一口,牛肉不太入味,也沒有煮爛,大餅也不新鮮。不過他實在是餓了,讓了楊班頭一下就大口喫起來。

    楊班頭象徵性的吃了兩口就停下來,嘴裏有一下沒一下的咀嚼着,看着桌子生悶氣,倒便宜了張震。

    等店掌櫃回後廚提了一罈酒出來時,桌上的牛肉和大餅已經被張震風捲殘雲一般消滅了大半,而且看情形把剩下的喫光也是分分鐘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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