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意性子軟慣了,平常和誰說話都是帶着笑,這會怒不可遏地看着對方,周暮回的臉色也沉下來,卻用力壓着他,不許他動。
“你知道還敢這樣”
方宜和也急了,和辛意對着喊。
他剛纔只是覺得對方眼熟,後來越看越不對勁,除了周暮回臉上多出來的那道疤,對方簡直和自己記憶裏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辛意年紀小,性格又軟,方宜和他們都習慣性地把他當弟弟看,這會兒就算是被辛意兇了,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他。
“那你怎麼敢”辛意氣的脖頸青筋都冒出來,抓着周暮回的手臂直要出去,“你明明知道是什麼情況”
“辛意”
周暮回先喊了停,他的手臂被辛意掐的青紫,小孩情緒太激動,從他懷裏衝了出去,又堵在他的面前,不許對方碰他。
“辛意,回來。”
周暮回按住他的肩,低聲哄他,“要上課了,我們去教室。”
“辛意”
方宜和又急促叫他,彷彿他身後的是什麼喫人的猛獸,辛意咬着牙,緊緊抓住身後周暮回的衣角,紅着眼說,“你不許、不許再這樣說他。”
“什麼不許,他畢竟殺了人他和我們不一樣”
“那又怎麼樣”
辛意的身體一直在抖,離的近點甚至能聽到牙齒間的顫慄,周暮回呼吸頓住,用力握住他,叫他,“小意。”
很久都沒有人說話。
只有兩人劇烈的喘氣聲此起彼伏,辛意眼眶溼潤,抓着周暮回的衣角用力嚥下喉嚨水意。
“方宜和,你太過分了。”
“你之前同情他、惋惜他,你說那些罵他的人簡直都是瞎了眼,可當他真的出現在你面前,你還是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排斥他。”
“即便你知道這根本不是他的錯。”
“辛意”
“老師說”辛意拼命忍住眼淚,“每個人的善意是有限的,如果這樣的人你做不到給予善意,那你也要沉默,不做一個同流合污的人。”
方宜和怔住了,張了張口,卻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過了好久,他纔看着辛意說。
他不是爲自己着急,只是辛意和對方的關係太親密了,他們就算知道要理解,可還是怕辛意會受到傷害。
辛意的眼淚掉了下來,手背用力擦過臉頰,另一隻手卻還是緊緊抓着周暮回,沒有回他。
“我們回家吧。”
辛意轉過了身,仰頭看周暮回,啞聲說,“我今天想請假,好嗎”
周暮回低頭看他,擦了擦他的臉,嗯了一聲。
路走到一半周暮回把他背了起來,因爲辛意牽着他的手一直在抖,辛意趴在他的背上,貼着他的耳朵小聲跟他道歉。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周暮回搖搖頭,低聲說,“沒有。”
“不用這樣。”
辛意沒有應他,只是摟着他的手收的更緊,周暮回能感受到他滾燙的呼吸,他頓了頓,輕聲說,“是我不好,我不該跟來的。”
他是一顆定時炸彈,本就該和辛意保持距離。
就像過去的每一次那樣。
“不是”
辛意心口發悶,埋在他的後頸,難過地說,“你別胡說”
他的情緒比早上還要低,周暮回垂下眸,有些自責,不知道自己怎麼總會讓他傷心。
“周暮回”
過了一會,辛意叫他,有些難過地問,“你會覺得會覺得我幼稚嗎”
他說完就抿起了嘴,臉頰又緊緊貼着周暮回的後頸。他總覺得自己太笨,沒有周暮回那樣沉穩成熟,也沒有方宜和那樣外向大方,做事慢吞吞的,脾氣卻很大,心思也很敏感。
好像只有他的父母從不覺得他不好。
“不會。”周暮回回的很快,“這樣很好。”
“辛意,你特別好。”
他很認真地補充。
是最真摯熱烈的辛意,也是最明亮的辛意,不需要改變。
辛意把眼淚在他身上蹭乾淨,重重地哦了一聲,又咧開嘴笑。
“小意。”
辛意點頭,湊到他耳邊,黏糊糊問,“怎麼了”
周暮回很少這樣叫他,尤其在這樣的時機,讓辛意彷彿回到了小時候,他天不怕地不怕,因爲他有爸爸媽媽全部的愛。
就像是現在,他也有周暮回的愛。
“我不會因爲這些就看輕自己,你也不會,對不對”
辛意愣了一下,又怔怔點頭,他手指不安地攀在周暮回肩頭,結結巴巴地說,“可是、可是我捨不得”
他的聲音在最後變得有些啞,周暮回也僵住了,因爲他能感覺到後頸上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墜下來,像是要把他的心都澆灌滿。
“我不想他們說你”
“我知道。”
周暮回又後悔自己說了這一句,把辛意又惹哭。
辛意安靜地掉眼淚,“方宜和昨天還說你好,今天就變了,他怎麼和齊放一樣壞。”
他們出了校門,周暮回沒有把他放到副駕,反而開了後座,輕手輕腳地把他抱了進去。
“不是壞。”
周暮回關上車門,和他擠在狹窄的車廂裏,心裏酸澀,“大家都會害怕,他也和你差不多大,小意,如果你結交了我這樣的朋友,我也會擔心。”
“你會擔心我嗎”
辛意擡頭,沒有抓到重點。
“會。”
周暮回認真點頭,捧着他的臉給他擦眼淚,“沒有人會不擔心。”
“他也是好意。”
辛意眨了眨眼,拉着他的衣袖忍不住蹭他,又小聲說,“但你又不一樣。”
周暮回沉默,辛意看了看他,也沒有再說下去,過了一會,他小聲開口,“我會和他道歉的。”
辛意聲音很低,有些失落地說,“我今天脾氣太沖了,我不該那樣和他說話。”
方宜和是他在學校爲數不多親近的朋友,辛意知道他只是他太着急了纔會那樣說,他們都太壞了,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