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從那些監工的嘴裏,他聽說奴隸們中間出了個“刺兒頭”,氣得當場拍案而起,親自來到農場上,準備好好教訓這個“刺兒頭”一下。
此時正值麥苗抽青之季,提耶特農場上綠茸茸一片,遠遠望去,好似未經修剪的草坪,吉姆走在麥隴之間,正巧路上遇到了兩名奴隸監工。
那兩名監工在指揮着一羣奴隸在田間灌溉,望見吉姆,飛快的跑過來,向他打了一個招呼,作爲迴應,吉姆隨口向他們問道:“廢物倉的那些老弱病殘在哪?”
其中一名監工指着北方答道:“他們在北面的麥田裏除草。”
吉姆聽完帶着幾名監工直奔北方,走了幾步,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對那兩名監工問道:“咦,我記得你們兩個是專門負責看守斯巴達克的吧?怎麼會在這?”
“回吉姆先生的話,”一名監工恭敬的說道,“斯巴達克現在已經答應不再逃跑了,因此我們沒必要繼續監管他。”
“那他人呢?”
那監工又指了一下北方:“現在和廢物倉的奴隸們在一起幹活。”
兩名監工的擅自作主讓吉姆微感不快,他對着兩名監工發怒道:“是誰讓你們把他和普通奴隸們關在一起的?”
“是‘惡魔’大人,”兩名監工見吉姆生氣了,急忙撇清關係,“‘惡魔’大人說斯巴達克歸他管了,如果吉姆先生您問起的話,就讓您去找他,他會向您解釋的。”
“他算個老幾?!”
吉姆身爲提耶特莊園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模範奴隸”,在監工們的嘴裏也不過是個“先生”,而迪蒙卻被監工們尊稱爲“大人”,這讓吉姆氣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齒的發狠道:“好,好,我正要去找他哩!”
說話間,吉姆便帶着衆監工,來到了迪蒙他們工作的區域,到了那裏後,只見數百名奴隸排成了一排,蹲在田間徐徐推進,一眼望去,甚爲壯觀!
那時吉姆還不知道“惡魔”是誰,只好讓身後的監工們把迪蒙指出來,當監工們帶着他尋到迪蒙的面前時,吉姆整個人都懵了,他千算萬算,卻沒有料到在一個月內控制住數百名奴隸的人竟然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少年。
“你就是‘惡魔’?”由於不敢確認,吉姆只好先問了一句。
迪蒙緩緩的擡起頭,看了吉姆一小會兒,然後答道:“我就是,吉姆先生,您有事?”
這短短的一瞥,讓吉姆從頭到腳打了一個寒顫,雖然一個多月之前,他和迪蒙已經碰過面了,但那時迪蒙只是一個新買的奴隸,更兼深夜,他根本沒有仔細觀察對方,今天在陽光底下,吉姆看清了迪蒙的長相,這讓他嚇得後脊發涼。
作爲一個奴隸,他敏銳的察覺到迪蒙的身上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氣質”,這種“氣質”是那種大人物身上特有的,雖然看不見、摸不着,卻能讓人見之便心悅誠服,在其面前誠惶誠恐,向其俯首稱臣。
眼前的少年無處不透着詭異,吉姆見到他後有一種發自骨子裏的畏懼,他想就此逃離這隻可怕的“惡魔”,然而雙腳卻像被釘住了一樣,沒法動彈一步。
“你有事麼?”
“哦,”迪蒙似乎剛剛想起來,隨口答道,“是有這麼回事,怎麼了?”
“怎麼了?”吉姆向迪蒙大聲怒吼道,“是誰給你權力釋放他的?”
“我向監工們申請的,”迪蒙站起身,不卑不亢的反問道,“怎麼?監工們沒有這個權力嗎?”
監工們當然有!
不過奴隸監工的權力是“虛權”,真正的“實權”都掌握在這幫“奴隸頭子”手裏,要弄清這個問題,我們得首先從奴隸農場中的權力是如何形成的談起。
提耶特家和彭佩爾家是不同的,彭佩爾家是以僱農爲主、奴隸爲輔的半奴隸制莊園,其中僱農占主導地位,因此不怕奴隸們興風作浪。
而提耶特家是個純奴隸莊園,其中奴隸數量遠遠超過監工數量,奴隸和監工立場的對立性,就決定了奴隸們永遠不可能真正服從監工的命令。
爲了調和奴隸和監工之間的矛盾,奴隸之中就勢必會產生“奴隸頭子”這種特殊角色,然而,有了“奴隸頭子”後,便會出現權力的分配問題。
權力的來源有兩種,一種是來自上面的任命,另一種是來自下面的推舉,不同的場合之中,這兩種權力的虛實是不同的。
奴隸監工的權力就是來自上面的任命,奴隸頭子的權力卻來自於下面的推舉,在提耶特家,真正的權力並不是來自於上面,而是來自於下面的那些奴隸。
這就造成了提耶特家監工們空有職位,卻沒有實權,奴隸頭子們沒有職位,卻手握實權的局面。
爲了便於理解,我們可以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假如一個奴隸監工得罪了一個奴隸頭子,奴隸頭子只要一個命令,就可以讓手下的奴隸們對這個監工羣起毆之,就算把奴隸監工打死了,法不責衆的情況下,提耶特老爺只會對奴隸頭子所作所爲睜一眼閉一眼。
然而,奴隸監工畢竟是提耶特老爺“法定”的管理者,他們雖然沒有實權,卻還是有虛權的,因此,當迪蒙說自己向監工申請了,吉姆只能乾瞪眼沒轍。
監工們沒實權,只會聽奴隸頭子的,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祕密,然而把這件事情放在明面上,就等於公然在打提耶特老爺的臉。
吉姆只好忍下氣來,對迪蒙道:“我不是問監工有沒有這個權力,我是問這個斯巴達克,他是個屢教不改的‘慣犯’,你怎麼可以向監工們‘申請’釋放他呢?”
迪蒙反駁道:“吉姆先生,您應該明白,咱們提耶特莊園監工本來就少,讓兩名監工管着一名奴隸,是人力資源的極大浪費,我把斯巴達克放在我手上監管,爲提耶特家節省了兩名人力,難道這還有錯麼?”
“唉,”吉姆被他嗆得一時啞口無言,只好改口道,“這事可以過去,但是那‘奴隸號子’的問題又是怎麼回事?”
“奴隸號子?”迪蒙裝起了糊塗。
“就是那個‘嘿呦嘿呦’!”
“哦,怎麼了?”
吉姆生氣的質問道:“你怎麼能讓奴隸們罵咱們老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