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末說完,轉身就要走向另一邊。
“喂、喂、喂,你太冷血了吧!”言歸怪叫道:“那麼一個美女倒在雪地裏,你居然不想着去救她!荒野之中,獨行的俠客救了落難的女子,這不是故事的常見套路嘛!萬一她是什麼大家族唯一後代、遠古至尊關門弟子,你不就是賺大發了。救命之恩,無出其右,興許人家還因而對你感激涕零、芳心暗許,最後以身相許什麼的……”
言歸興高采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腦洞中。
“你戲文聽多了吧,哪來那麼多富家女給我碰到。”程末無奈道:“顯赫之人,爲什麼會平白無故迷失在大雪山中?自己出來找刺激嗎?對方身份不明、深受重傷、還是在這茫茫荒野渺無人煙的地方,難道就不詭異?她是善是惡尚不可知,況且受了這麼重的傷、昏迷在雪山裏,居然還沒有死,散發出來的氣息,不知道比我強上多少!貿然救她,恐怕福禍不知。”
“你不僅外表冷淡,心也很無聊。”沒人應和自己,言歸顯得無趣,“好歹去看一眼,她到底怎麼回事吧。就算不救她,也搜刮下她帶沒帶着什麼喫的一類,至少給你打個牙祭。”
覺得言歸說的也在理,程末謹慎朝着女子走去,確認對方不會醒來後,才接近到她的身邊。女子的面龐,如緊閉的芙蓉花,含苞待放。一襲紅衣,嬌豔似火,愈發襯托出她身材的凹凸有致。言歸說的沒錯,她的確是個美女,不過程末可是抱着搜刮“死人財”的心思,可不管對方是美是醜、在他眼裏都是“錢”。
可惜也沒什麼特殊收穫,裏外都搜了一遍,程末最終也只是找到一個特殊的乾坤袋,還被用特殊法門封死了,估計只有主人才能打開。除此外,什麼靈石、喫的、丹藥,也全然沒有。可以說明女子身份的東西,也一無所獲。
“我都不抱希望,就算打開它,裏面還能有什麼好東西了。”程末盯着女子的乾坤袋,說。
“稍等啊,”言歸將女子埋在雪中的右手清理了出來,果然發現在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寶劍,通體纖細修長,顏色血紅,就像從血漿中浸泡過一樣,鋒芒的氣息若隱若現,僅僅看一眼,雙眼都會覺得刺痛。
“這劍,好厲害的一把玄器,比你的凌躍可要強了太多,她到底是什麼人?”
“或許是一個苦命人。”程末也看到了她的右手,手心中並不細膩,而是有着厚厚的一層繭子。
“苦命人?”
“身無長物、穿着普通,全身上下最貴重的一件東西,反而是一把殺器。最愛美的年紀,非但無法保養自己的身體,還要來到這漫漫雪山闖蕩,自然是個苦命人。”程末也發現了,女子的紅衣看似豔麗,實則處處透露着一種粗糙感,和自己常穿的錦綢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行了行了,別感慨了。”言歸打斷說:“我請問你,接下來準備拿這‘苦命女子’怎麼辦?”
程末面不改色,說:
“我……”
話音未落,站在山崖的這一側,他遠遠看到對面的山脊上,一行人速度飛快地朝着這邊趕來,用不了多時,就會到達這裏。而因爲角度的關係,程末看到了他們、他們還沒發現程末。
程末眉頭微挑,迅速將從女子身上搜到的乾坤袋收起。
然後——俯身將女子的全身,用冰雪嚴嚴實實地蓋住。
“你……”言歸詫異,程末這是打算辣手摧花?
“她已經昏迷這麼久,多個一時片刻死不了。”程末鎮靜道:“如果她現在被發現,我猜會有很大麻煩!”
話音剛落,那夥人已經出現在眼前。當先一人是一青年,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程末只能仰視對方。看得出他是這些人的首領,身後的人看他停下,紛紛止步在他身後。
他四下掃視了兩眼,才注意到近在咫尺的程末,指着這個少年人問:“你,在這裏幹什麼?”
“行人。”程末淡淡道。
“行人?趕路趕到這大雪山裏?”對方顯然沒這麼容易打發。
“你們不也是在雪山中趕路?”程末頗爲不在意。
對方眉頭一擰,極爲不滿程末的態度,“哼”了一聲,繼續問道:“那我再問你,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女子,身着紅衣、手持紅劍?”
程末心道“果然如此”,表面卻不動聲色,反問道:“你們找她,是要做什麼?”
“這不干你的事!”青年還沒回答,之後一人搶白道:“你只要告訴我們,有沒有見到過她、見到的話,她又在哪就行了!”
“不告訴我你們要幹什麼,我又怎麼告訴你?”程末振振有詞:“至少要我知道,如果我真的知道什麼、再告訴你們,我到底是在助人爲樂、還是爲虎作倀?”
真元鼓盪,身在其中的程末,就如處在暴風陣心中一般,四面八方感受着壓力。程末心中暗自喫驚,這吳爲的實力,比天殘地缺還要強,可能是通源三紋的境界!
雖說如此,程末仍舊面不改色,道:“出言不遜的人,只怕是你纔對。荒野中尋人,不問青紅上來質問,此乃其一;向我打聽事情,卻毫無禮數,此乃其二;一言不合,威脅於我,此乃其三。就衝這三點,你還指望我告訴你什麼嗎?”
一邊暗自運氣,默默化解了霍爲的壓迫,程末一邊掃過掩埋女子的雪面,還好,那片積雪很厚實,還沒有暴露出來。
二人對峙了許久,霍爲從開始的憤怒也漸漸轉爲驚愕,他沒有想到,這麼一個尋常少年,和自己相對居然能夠分毫不退。
這樣年輕,就有着如此深厚的修爲,霍爲開始忌憚起程末的出身。
“這位少年,你到底是哪門哪派的高徒?”一念及此,霍爲的口氣也轉變了許多。
“鄉野異人,無門無派。”程末說的是實話,至於對方信上幾分,那也管不着了。
霍爲最後深深看了程末一眼,在這個少年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異樣和慌亂,保守起見,他還是做了決定。
“走!”
話音剛落,他就帶着自己的一羣人,離開了原地,就如他來時的那般,去留匆匆。
雪中對方的腳印,蜿蜒漸遠。程末望着他們最後離去,直到徹底不見蹤影,才鬆了口氣。
“如果他們一開始是客客氣氣和你問話,你會把真相告訴給他們嗎?”見對方走遠,言歸忽然問。
程末搖頭。
“爲什麼?”
“因爲他們不是善類——他們隊伍裏用刀的一人拿着把好刀,卻偏偏用一根粗糙的繩子纏在手上;一個用槍的偏偏拿着的是把斷槍,卻不是損壞而是刻意折斷的;至於霍爲,全身乾乾淨淨,看着像個體麪人,可在大雪山中,他的袖子,卻只有半截。”
刀用繩子纏住,可以避免打鬥中脫手;槍只用一半,是爲了追求更快的速度;袖子短了一分,出手時少了遮擋,就能更乾脆一分。
這些是隻有常年經歷過血斗的人,纔會有的經驗。
程末的語氣中,帶着冰寒的氣息,“這些,都是典型的山賊纔會有的行爲和打扮。他們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而且對於毫不相干的人,也會無情滅口。我就算告訴了他們紅衣女的所在,也會被他們一併當作獵物。”
“所以他們口中的‘尋鄉鎮’算怎麼回事?我還真差點被他們唬住。”言歸承認,對於修煉之道,他不知比程末高明多少;但這類江湖市井經驗,這少年卻要比自己豐富得多。
“我也不知道,在北域從沒聽說過那個地方,興許只是他們的土匪老窩,被說的好聽點罷了。霍爲的‘三鎮主’,就是土匪三當家。”
程末一邊說着,一邊動手將雪中的紅衣女重新挖出,略一躊躇,還是將她攔腰抱起。
“嚯嚯,現在決定英雄救美了?”言歸起鬨道。
“少胡說!”程末道:“那羣人是衝着她來的,沒有找到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我若長久在此逗留,如果再遇到他們一定會被懷疑,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左右必定與他們爲敵,不如先把她救活,一來能問出他們的詳細情報,二來都是一根繩上的蚱蜢,也算有個幫扶。”
“說來說去,不還是憐香惜玉麼。”言歸總想把普通的事硬往香豔上去靠。
程末索性不再理他,徑直帶着女子回了山洞。這個山洞位置隱祕、寧靜避風,還有水源,程末未來幾日就打算拿這邊當據點。
將女子平躺放下後,程末伸手在她的脖頸處碰了下,感覺到脈搏雖然微弱、但始終平穩,暫時沒有性命之虞,稍稍鬆了口氣。
繼而,程末拿出了一根繩子。
“你幹嘛?”言歸怪道。
“先將她捆起來,以防萬一。”程末說:“這女子實力遠強過我,保險些總是不錯。”
說着,就將繩子捆在了女子的手上。
還沒等打結,程末忽然覺得,周遭多出了一股冷意,就像寒風,從入口,吹進了洞中。
擡起頭,程末見到,紅衣女用冰寒的視線,冷冷審視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