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罪封尊 >卷二:千里單騎 八十二:血紋劍
    黑暗的明堂,一個身影靜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沉悶的空間,沒有一絲一毫的氣息,緊閉的門窗,也讓氣流一點也無法吹入,熱氣,不知不覺從地磚下蒸騰而上,讓整個氣氛,變得像蒸籠一樣。

    霍尋就這樣待在這裏,既像是在思索、也像在等待。

    自從程末掉入洞穴後,他就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

    這樣的事情,他做的不是一次兩次了。往日之內,但凡進入這裏和他談判的人,如果雙方把酒言歡,那麼自然,他也會親自送對方安然無恙地走出去;而如果彼此言談破裂,他就會像這樣一般,將對方送到洞穴下面,去交給那一個存在。這既是他剷除異己的手段,也是和那位存在的一個交易。

    雖然不知道它的底細、也能感覺到對方其實不喜歡自己,可是時不時送人下去給對方“打牙祭”,多少還是能換取一些好感。

    畢竟整處祕境的安穩,還是要仰賴於它的維護。

    可這一次,霍尋沒來由地皺起了眉頭,心緒始終難以安穩下來,總有些雜亂的念頭擾亂着自己,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以往尋常情況,一個人被拋下去後,短暫的躁動後,很快就就會陷入沉寂。偶爾那個存在還會主動上來和自己說說話,誇讚的時候極少、說這次送來的人它不滿意的情況倒是更多。

    然而這一次,所等待的只有亙古的緘默,像是時間也在黑暗中凝固,似乎這片天地已經被遺棄,不會再有任何的變化。

    有時候,這種不變,恰恰最爲折磨人心。

    霍尋眉頭愈發緊鎖,他終究還是忍耐不住,起身想要去原本的洞口看一看。

    心中不安的感覺,至此也愈發強烈了一些。

    “轟隆!”還沒等他邁出第一步,地面下,傳出無數隆隆響聲,像是千百堵牆壁一同坍塌,連帶着將地基都接連砸斷。鋪就的地磚,也跟着顫動不停,邊角不嚴實的地方,不斷地翹起,甚至直接被震出摔斷。

    霍尋用凝重的眼神,望着原本程末最後所在的位置,原本在那的一張桌子,現在還沒有被撤走,桌上擺放的酒壺,也跟着傾倒,盛放的酒水,灑到了地面上,順着地磚的縫隙,滲入到地下。

    酒水一滴一滴灑落,霍尋眼光凝動,微微向前踏出一步。

    瞬息之間,灑入地下的酒,燃燒出洶涌的烈火,又從地面下竄了上來,驚得他短暫中心跳不止。

    燃起的火苗,又逐漸地熄滅,躍動的火星,一點一點掉到了旁邊的地上,翻滾着如同螢火蟲一般。

    而在下方,更爲強烈的動盪聲,至此終於衝了上來!

    “轟!”

    整片地磚被徹底掀翻,銳利的氣息,如狂風般席捲而出,將磚石割裂成整齊的瓦礫碎屑。狂暴的劍氣瀰漫,在室內凌空碰撞着,發出了無數如斬斷鋼鐵般刺耳的聲音,一道年輕的身影,在劍氣的簇擁下緩步而出,手上一把銀色的長劍明滅不定,他的杏眼如炬,照亮了淡漠的臉龐,身上黑色的錦服,讓他宛如和暗夜融爲一體。

    程末就像一尊從地下走出的殺神,沒有殘暴的血腥氣,暗藏的殺機,卻更爲震懾人心。就像是傳說中,收割生命的死神,其實並不顯眼,他看上去和常人一模一樣,甚至遇到他那溫和的笑容,會讓人以爲死神只是個尋常的鄰居——直到他決定取走你的生命之前。

    “這……怎麼可能?”霍尋聲音有些喑啞,幾乎難以置信,程末真的就從下面完好無損地走了出來。

    “你讓我去見你們真正的主事人,謝謝你,我見到了。”程末舉起凌躍劍,劍鋒就在自己面前,輕輕彈動了一下,“錚——”清脆的聲音,猶如龍吟。

    他緊跟着說:“不過很可惜,和它的談判破裂了,最後它也沒有什麼話能帶給你。”

    “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超乎了霍尋的想象,“你到底把它怎麼了!”

    “你很快就會知道!”

    程末一言之下,長劍陡然斬出,劍鋒化作一道流光,在半空中不斷變化着軌跡,綿延向着霍尋斬去。鬥折的形狀,如閃電般不斷地匯聚、重組,最終,凝成七道角度、威力各不相同的劍光,將霍尋全身上下都裹挾在內,驚人的聲勢,猶如雷聲滾滾,夾雜着颶風驟降,尚未觸及,就已經震懾於這撕天裂地的聲勢之內。

    僅僅換作一日之前,以程末原本對劍之一道粗淺的理解,是不足以將劍意運用的如此自如的。而僅僅是得到了桂斂鋒生前修行的一些經驗,就能讓他完全脫離了以往的窠臼,晉升到這般地步,昔日傳說中的“天下第一劍”果然名不虛傳。

    霍尋幾乎吃了一驚,他自然能夠感覺到,程末這一劍蘊藏的千變萬化的勁力,就像一件經歷了千百般雕琢的工藝品,居然無法尋覓到任何瑕疵。對於時機完美的把控、勁道靈活的運用還有對劍意深刻的理解,按照常理完全不應該是他這個年紀的人所能掌控的。他猜不到這麼短的時間內程末經歷了什麼,可是僅僅看他這份手段,就足以稱之爲“天縱之才”了。

    “程末兄,你果然厲害,可如果就是這樣,那還奈何不了我!”雖然不知道祖喻是如何被程末消滅的,可這一劍之中,霍尋仍舊看出了,程末的實力尚未超過自己,那麼他也就沒有失去戰心。霍尋微微後退一步,黑暗的天地,身影就完全融入在裏面,似乎徹底消失不見。明堂之內,幽暗的氛圍,對於程末只是個環境,而對於他,則完全是可以掌控的利器。

    程末則看出了,這不過是一些粗淺的障眼法,也是毫不退讓,再次一件刺出,銳利的劍尖,所用出的,卻是極致柔和的劍意。劍勢覆蓋之下,宛如一灣湖水流過,匯聚成江河,潮漲潮落之間,傾壓的浪花愈發洶涌密集,趕走了黑暗,也將霍尋的身影從迷障中硬生生擠了出來。

    對方完全現身,程末的劍勢再度改變,一劍橫過,似孤狼的獠牙,只會在最後的時刻,露出致命的狼吻,斷絕獵物的生機。從柔弱到陰冷,劍意轉化之快,幾乎令人目不暇接。

    劍尖準確地刺入到霍尋的心口中,沒有半分差錯。

    然而。

    “我說了,程末兄,你奈何不了我。”霍尋淡淡開口,聲音乾枯,就像一個傀儡一般。

    程末不覺一驚。

    他所見到的,是自己沒有動、霍尋同樣沒有移動,可是對方在眼前,就是不斷地向後退出,不管怎樣都無法接觸到他。彼此之間,彷彿隔着無法橫跨的天塹。

    肉眼能夠看到的,是周遭的景物,同樣在飛快地變化中,浮光泡影,一個個場景接連越過眼前,不斷地變化、不斷地破碎,一瞬之間,走馬燈一般就彷彿經歷了一生之中所有的景象,見到了往常都不會相遇的人和事情,迷離的景物,讓人無法分清,現實和虛幻的差距。

    這似乎還是幻境,但和之前霍忌的手段截然不同。

    他是用現實中創造幻象,將人困在裏面。

    而霍尋的手段,則是用幻象無限接近於現實,進而改換整個天地!

    這是霍尋的能力,源自於他的靈籙——通幽徑。

    “曲徑通幽處”,所連接的,又是怎樣的一種局面?

    “小心了,程末,我感覺出來了,他是貨真價實的通源四紋的境界,如果換作之前的你,都不會是他的對手!”言歸提醒道。

    “你也說了,‘換做之前’我不是他的對手,但現在,也不是之前!”

    程末一劍橫在眼前,他破境後更爲雄厚的真元在體內澎湃衝撞着,潮水一般,盡數灌注到凌躍劍中,廣界鐘的虛影也徘徊在他的身後,在上面的第二個“劍”形紋路上,隱約浮動着血紅的光芒。

    桂斂鋒的劍意,包羅萬象。他不會輕易將劍歸類爲殺器,可這不代表他不會殺。

    極致的劍意,本來就意味着無限的可能。只要使用者有心,它隨時就都可以化爲至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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