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罪封尊 >卷三:彼岸沉浮 八十四:嚴陣以待
    夜色下,黑色的庭院中,陷入了一片沉靜。遠處的小樓,也隱藏在幕布之內,連它的輪廓,有些模糊不清。月光在前日展現了它的柔和與光芒後,今日則徹底隱沒了自己的光華,黑雲涌驟,醞釀着雷霆一般,在這片貧瘠的大地上,展現着自己獨特的威勢。

    可是在這片靜謐之中,實際並不是一無所有。程末藏於暗中,自身的氣息,前所未有的內斂到極致,虛空之內,彷彿有另一道空間隔絕着他,讓他即便近在咫尺,外人也絲毫察覺不到他的存在。而在他的手上,有着數道光芒閃爍,那是一道道特殊的靈符,用來操縱一系列靈陣,關鍵時刻發動後,不論對方是誰,都會應對得手忙腳亂。

    這些當然不是用來啓動那座“翻版通訣臺”的,如果是那樣,程末自然不需這麼嚴陣以待了。實際上自從那天之後,程末就一直沒有因爲大功告成而懈怠,他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同時交惡了天道盟還有妙芳宮,到底算是什麼結果。子植那邊的事情相比較而言,倒是好說了一些,怕就怕在雲晟恭身上。她身爲妙芳宮之主,氣度高傲,被程末直接在壽宴上當場離開,無異於當着所有人羞辱她的臉面。況且那女人心思深沉如海,性情反覆無常,一時興起之下,會做出什麼事情,程末都不會感覺意外。

    爲了應付意外情況,在言歸的幫助下,程末接連幾天,偷偷在整處庭院各處佈置了大量靈陣,以應付不測。這其中有些靈陣負責保護小樓房屋;有的用來探查奇特波動、以此預示任何來此之人的蹤跡;有的是用來增強程末感官,方便他可以更大規模地探查到周遭情況;最多的,還是各類攻擊型靈陣,每一處能想象到的地方,程末和言歸都絞盡腦汁,在正確的方位中塞滿了靈陣,以便關鍵時刻對敵所用。

    這般近乎於小題大做的舉動,完全都是爲了應對雲晟恭的再次到來。畢竟上一次,她可是直接發現了層層禁制之後雪輕靈的藏身地,而且輕而易舉地就應付了他們所有人。整個沉境之內,雲晟恭不管怎樣,都可以算是最強的人之一,程末可是不覺得,面對這樣的對手,他這般做法有什麼不妥。

    “話說回來,程末,你也真不嫌累。”言歸陪着程末“守夜”了好幾天,即便他不會真的睏倦,疲憊的感覺,還是在所難免。“這麼多天,你做的這些事情,也還都是避着雪丫頭和叔嘉的,偷偷摸摸的樣子,和做賊快沒區別了。幸虧你平時也不怎麼睡覺,也還能遮掩下來。不過不管怎樣,你至於這麼避着他們嗎?”

    “整件事情,都因我而起,何必將無辜的人也一起捲到裏面?”程末說:“叔嘉自不用說,他自始至終都是個無辜的局外人,對於我做了什麼,也一無所知;而雪輕靈,她和那些孩子們就生活在這裏,我可以一走了之,但,他們怎麼辦?”

    程末沉靜道。

    他一貫如此冷靜,什麼事情都會在心中作出自認爲最好的決定,以至於常常沒有發現,自己的決定,又是否也是身邊人所願意認可的。他也從沒有意識到,這,也在側面常常讓他顯得很冷漠。

    “你直接說他們是‘局外人’,我看雪丫頭,就第一個不滿意啊。”言歸的話帶着幾分揶揄。

    “只要他們都能平安,那就好了。”程末最後一句話說完後,全身心都投入到周遭,不再做聲。

    “你還沒有意識到,你自己的這種做法,也是一種自私嗎?”言歸這句話,卻沒有說出口。

    以利他爲名,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就算這個過程中,他的目的仍然是爲了別人,可最終的結果,也是被他保護的人,所願意接受的嗎?

    可如果程末不這麼做,他,也就不是程末了。

    這也是言歸沒有將之前的話說出口的原因。

    就像他當初決定離開陸家、離開煥青城,去尋找自己的身世一樣,在這個過程中,是陸儼望不願意、陸溫閒不願意、鄧也不願意,甚至陸微、陸見乃至唐懷初,他們都不願意見到這個結果。某種程度上,連程末他自己本人,也未必打從心底中,就真的完全沒有抗拒。

    源自於一意孤行的念頭,可是這樣的選擇,真的就是錯誤?

    如果不是程末他自己的抉擇,無論是程啓當年的經歷、還是程末自己的身世,永遠都是一筆糊塗賬。

    而這樣的結果,難道就是所有人都願意去面對的?

    並非一成不變,就是最好。事情總要去改變,而相應的,也就總要有人,去承擔這個“自私”的改變者角色。

    也纔是程末他的抉擇的意義。

    言歸望着嚴陣以待,始終準備應對不測的少年,再一次認識到,他的心中,要遠比自己想象得深沉。

    或許也是他爲什麼,明明離開了自己原本熟悉的環境,不僅很快適應了過來,還能一直孤身一人,從遙遙北域,一直走到這裏。

    “程末啊,程末,雖然到現在,你的身世依舊一無所知,但不論來日如何,當你回首現今的經歷時,一定也不會爲自己的抉擇,所悔恨吧。”言歸在心中說。

    在言歸的心中,也早就作出了抉擇,這些靈陣,用來對付雲晟恭,自然還是顯得勉強。可不管怎樣,真的到了最糟糕的程度,言歸也有信心,即便是現在的他,也可以將再敢闖入這裏的雲晟恭直接“嚇”走。

    時間漸過,夜已過半,凌晨的氣息,一點點邁着緩慢的步伐踏來。微風漸起,吹到程末的地方,隱約還有一些涼意。此時應該早是冬日,可在沉境之內,不僅沒有紛紛飛雪,土壤下連隱藏過冬的蟲子,也毫不存在。

    只有之前被種下的淮嶺之樹,到了此時,不知不覺中生長的聲音,“沙沙”得,像是冬眠後的春蟲,在破土而出,重新來到這片曾經熟悉的土地,看一看嶄新與不變。

    時間無聲的流逝中,程末的雙眼,慢慢的,眼皮開始不受控制地打在了一起,再怎麼眨動,也不復之前的清明。意識,也在無形中走遠了一些,和要打瞌睡的人一模一樣。

    程末修行的功法的確不怎麼需要睡覺,體質的強大,也讓他不容易勞累,可這不意味着他就不會疲憊。連續多天像這般警惕着四周,即便是他,也無法一直如此,難免會出現懈怠的感覺。如果在這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倒也還好,問題就是,自始至終什麼也沒有發生。每天面對千篇一律的結果,不論怎樣,從心底裏,還會有些煩躁。

    程末幾乎準備,在心中重新練習一遍桂斂鋒的劍法,算作今日的修行溫習了。

    也偏偏在此刻,在他所佈置的一處靈陣之內,分明感覺到了什麼。

    猶如一點火苗,竄過他的眉間,灼燒的感覺,幾乎讓他一個激靈。意識立刻凝聚到極限,全身隨之而動,朝着異樣發生的地方,飛身而去。

    在那裏,空蕩蕩地面中,栽種了幾棵小草。是商一覺得光禿禿的地面不好看,爲了畫畫時有更好的景色,他和雪輕靈一起栽種的。此刻來到這邊,程末警覺地掃過四周,精神覆蓋之處,猶如一張探出的大網,無所不至,任何異樣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一切,空空如也。

    似乎沒有絲毫的不對勁之處。

    “奇怪,就在剛剛,我也有些感覺,可怎麼沒有?”言歸疑惑道:“難道那靈陣也不準了?”

    程末不相信,靈陣是他和言歸共同佈置的,他之前已經檢查了好幾次,怎麼會憑空出問題。

    “吱——”一絲輕微、但清晰的聲音,闖入到程末的感知內。程末飛身而動,長劍出鞘,看不清他是從哪個角度拔出的三尺劍、更看不清他具體的動作,劍尖逼近,寒光四射,那感知即便輕微,他仍舊分毫不差地點中了對方。

    “吱!”又是那個聲音,卻像是慘叫一般,之後了無痕跡。程末的劍氣之下,一切掃蕩而無所遁形。在種植的草叢中,被他的劍尖挑起的,是一個——小巧的昆蟲。

    “這,不是蟋蟀麼?”言歸說:“按理來說,沉境的土地連蟋蟀也不該有的,不過淮嶺之樹種下後,土地中的養料也愈加豐富,會長出這些東西,也就不奇怪了。”

    大張旗鼓弄了這麼半天,居然只是個小蟲子,言歸喪氣之餘,也難免哭笑不得。

    “難道真的是我反應過度了?”程末還是有些不甘心,在那一片草叢中左右搜尋,還是無果。

    “行了,別找了,草都被你翻亂了。”言歸道:“等到了明天,看商一發現他的上好畫畫背景被你毀成這樣,看你怎麼交待。”

    言歸無意中掃過被翻開的草地,眼睛猛然一閃。

    程末也在同時,注意到了不對。

    翻開草坪,下面的土地中,除了草根被拔起的地方,分明還有其他的,淺淺的痕跡。

    就像是,人的腳印。

    “有人來過這裏!”言歸喫驚地說。

    一道影子,忽然在程末身邊近在咫尺的地方,飛速向着遠方遁去。速度之快,簡直如流光一般。穿過了程末原本佈置完整的靈陣,順着期間的間隙溜走,連被層層鎖住的大門,也視作無物般,徑直從那裏向外離開。

    “別走!”程末喫驚於對方能如此迅疾離開之餘,當下也絲毫不讓,飛快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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