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罪封尊 >卷三:彼岸沉浮 九十二:冷暖自知
    “我說程兄,你走得慢點!”

    叔嘉在後面慌慌張張地趕上程末的腳步,看着顯得頗爲急切的他,忍不住說:“程兄,我們只是出門一趟,犯不上這麼着急吧。”

    “你若喜歡慢悠悠,可以不跟我來。”程末說:“在家中守着他們,也是很重要的任務,何必一味要粘着我不放。”

    一邊說着,程末再次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

    “喂喂,也別這麼說啊,程兄,我跟着你就是了。”叔嘉他嘆了口氣,當下不再說別的,只好繼續跟上。

    從前日程末離開數天後再次歸來後,程末大概和他們說了事情經歷,包括他是在防備雲晟恭的再次到來,並且察覺到了有人偷偷進入後一路追着對方到了天道盟附近。不過對於自己重傷墜崖這件事,他小心地隱去了,只是說碰到強敵無法應付時,沈闊言出手相助,並在之後邀請他去神劍宗參觀了幾天,纔會耽擱這麼久。

    二人接受了他的說法,也沒有太多懷疑。不過對於他所說的事情,也的確是個隱憂。雲晟恭本人喜怒無常,加上這次再次惡化了和天道盟的關係,爲了保證他們自己的平安,也是訂下了一些規矩:首先,像程末這樣的單獨行動,不再被允許,如果一定要離開至少要兩個人一起,同時保證一個人留在家裏,隨時應對可能的突發情況;而另一方面,外出的兩個人,儘量不要耽擱行程,快去快回。

    也是因此,程末的步伐,才顯得這麼焦急,而叔嘉一時還顯得不是很適應。

    不過對此時的程末來說,他倒是更想一個人靜一靜,一些想法縈繞在他的頭中,始終揮之不去。但有叔嘉陪在他身邊,只要不隨意打擾他,也還是可以。

    的確,如果是叔嘉在他身邊,而不是……

    “唉,每次這麼外出,都會再意識到,沉境本身依舊困頓,而我們不過是躲在世外桃源中,不知世間疾苦的籠中鳥罷了。”叔嘉忍不住說。

    程末稍稍皺眉,轉頭對他道:“你又在感慨了。”

    “不是感慨,而是看到這副景象,始終於心不忍。”叔嘉看了眼四周,嘆氣道:“難道我們真的只能躲在一旁,沒法爲他們做什麼嗎?”

    外面的環境,和他們一開始來時見到的,似乎沒什麼不同。困頓的環境、荒涼的城鎮、麻木的人眼中透露出他們所經歷的貧苦折磨。即便已經看了很多次,依舊讓人難以適應。

    這不僅是對叔嘉,而對於程末一樣如此,只不過程末可以對此熟視無睹、或者想辦法排遣掉這種情緒,但是叔嘉做不到。

    “你要是有這個心,與其麻煩自己,不如去天道盟或者妙芳宮問罪,問問他們是這片土地上的主人,爲何只會一味索取資源供給自己修行、而對於其他完全不管不問。我相信就算他們給不了你完美的答案,至少也會羅列出一大堆現實的理由,噎得你無力反駁。”程末說:“像是你的家裏,應該少說也有家財萬貫,但在你家的附近,也該不是人人都像你這麼富裕吧,爲什麼你又不做主散盡家財,都分給其他人呢?”

    程末也是故意這麼說,就是想讓叔嘉把自己的想法打消。

    “如果我有能力,或許我也會這麼做吧。”出乎意料,叔嘉居然給出了這樣的回答,“我也知道程兄一直以來的意思,我們還顯得很渺小,總會有無能爲力的事情,但如果有能力之後,難道也要這麼無動於衷嗎?就像雪姑娘那樣,爲了原本與自己的無關的孩子,開闢出那一片安穩之地,這已經是她能力的極限。那如果她能更強,也有我們一起的幫助,那一方避風港,也就可以越來越大、庇護越來越多的人,直到覆蓋整個沉境吧。”

    程末的心,微微有了一些感覺。

    在那之前,對於叔嘉說的太天真的話,他始終有些不以爲然的感覺,但唯獨這一次,在他的“理想”之中,程末第一次體會到了現實的厚重感。像是一個辛勤的園丁,想要在一片荒蕪之中種滿花朵,那看似是天方夜譚,但只要他矢志不渝地堅持下去,在荒蕪的地面上,就會出現第一朵花、第二朵花、第三朵……一直到如他想象般,芬芳佈滿的那一刻。

    這是和程末,所不同的堅強。

    並非是習慣了現實的黑白無常,而選擇繼續去相信自己的本心;而是從一開始就堅信着,自己期待的願望,一定會實現,而願意爲此堅定不移。

    是“他日我若爲青帝,報許桃花一處開”的許諾與豪邁。

    不知爲何,程末忽然又想到了沈闊言。

    神劍宗之內,那些場地中操練的少年,少有根骨上佳者,有修行根基的,則更是少之又少。

    也是因此,程末一度認爲,這是神劍宗遜色於天道盟和妙芳宮的原因。

    但現在想來,這難道不就是沈闊言作出的抉擇嗎?

    不同於其他人的優中選優,沈闊言收留了他們,用自己的所作所爲,給予了他們更多的安穩與庇護,還有修行的機會。

    他也只是個被排擠的外來者,卻作出了和叔嘉會作出的同樣的選擇。

    “中域的人,都是理想主義者嗎?”程末忽然道。

    “啊,程兄,你什麼意思?”叔嘉對他這突然一句感到不解,畢竟他也不知道,程末之前又在思考些什麼。

    “沒什麼,專心趕路吧,”程末說:“別忘了,我們這次的目的!”

    二人說完,彼此再沒有過多廢話,只是繼續趕路。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迅疾如飛,之後不到半日,就到達了最後的目標。

    塵沙滾滾,萬里飄搖,於平地之間,一座孤樓獨處,傲立世間。雖無明月映照,看到它之後,一種荒涼孤獨感,仍舊油然而生。

    獨月樓,程末和叔嘉這次就是要來到這裏。之前的靈媒已經被抵押這裏數月有餘,江依也告訴過他們,日後他們可以再回來討要。現在程末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也特意抽出了時間,想要了結這件事。

    而在此時,程末所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江依在那一日告訴他的話。

    “如果我家主人回來,他看過之後,這件靈媒就可以還給公子。”

    對於江依口中的主人,程末打從心底裏,也有一種牴觸的情緒。

    如果有選擇,他寧願不和對方碰面。

    透過對方所立下的古怪規矩,他似乎看見,一隻貪婪的巨蟒,盤守在一座金山上,那些金子,都是它所搜刮而來,是它一輩子也花不完的。但它殘忍而狡猾的蛇瞳,仍舊在不斷搜索着自己可以從任何地方攫取的財富。只是尋找來自己不曾有過的東西,將之佔有,就是它唯一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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