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罪封尊 >一:百川東到海
    孤峯疊遠徑,廣漠映荒丘。

    羣星荒遙,相互連接,見不到月光,它們就是夜幕蒼穹下唯一的光芒。太白星的光輝,璀璨奪目,宛若一座燈塔,在漫漫廣漠中,指引着前行的方位。

    極目所見,盡爲黃沙。沙海連空,高低起伏,如同波濤,向前蜿蜒延伸。乾枯的草野、獨佇的孤木,遠處昏鴉之聲,劃破了夜空下的寂靜,頗爲刺耳。

    蒼涼、雄奇之景,與沉境的荒蕪相似、但又迥然不同。此方地面,同樣人跡罕至,但給人的感覺,卻沒有多少貧瘠。相反,立於荒漠中天地之間,反而還有一種清新的感覺,是遠離人聲鼎沸後,所纔有的清靜。

    不過,這片寧靜,很快就被打破。

    一道光芒,忽然從荒丘中出現,初時極小,宛若流星螢火,之後,迅速擴大,參差不齊的邊緣,像是霹靂破空,猙獰的陣勢,將四周的景物徹底撕裂。

    索性這裏的一切,除了黃沙再無其他,也不在乎會被破壞的多少。

    而在閃光的中心,一點詭異的黑色,由小及大,變爲了一道虛空的裂痕,呼嘯着驚人的風聲,卷席起沙塵遮天蔽日。塵土彌散,吹得人睜不開雙眼。

    一道人影,從黑洞中頹然掉了下來,摔到了地面上。

    俄而,黑洞的力量耗盡,逐漸消失。這片天地,自此重新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也沒有消失,只有漫漫黃沙,無聲地見證着其中的一切,正如它們已經見證的浩瀚過往。

    “咳咳——”程末咳出了鮮血,勉強着想要用胳膊支撐自己爬起,掙扎兩下後頹然倒下,他的右臂已經直接折斷,半分力氣也用不出。雙腿想要在地上推動自己前行,卻發現自腰部以下,更是一點直覺也感覺不到,彷彿自己的兩隻腳已經不屬於自己了一般。僅僅趴在地上,他就感覺到一陣劇痛,肋骨連續折斷了好幾根,甚至部分斷骨刺入到自己的內臟裏、肌肉中,由身體的支撐變爲了奪命的利刃。皮膚更是層層裂開,鮮血覆蓋,宛如魚鱗般,看着觸目驚心。

    他現在的情況,簡直就像是被拍碎了、揉圓了後又塞到了絞肉機裏,再重新取出來一般,全身上下只有頭顱還保持完好,剩下的每一寸都有傷痕。別說一般人,就算是和他一樣的修士,這般折騰下來,不是終身殘疾、也得修爲盡廢。

    就算如此,程末的心中,也只有慶幸。

    如果不是他肉身足夠強悍、如果不是言歸用真元護住了他、如果不是沉罪靈尊的力量在虛空內找到了出口……他現在早就是個死人了。

    “唉,跟着你,真的是多災多難。”言歸也浮了出來,苦笑說:“本來就有傷,好不容易治好後又了大戰一番,現在又搞成了這個鬼樣子。別說你了,我也因爲你的連累,好不容易恢復的力量,這下子又耗光了!”

    言歸苦惱地說,不過顯然是因爲知道程末死不了,他的話也說的很輕鬆。

    “那隻能怪你自己運氣不好。”程末一邊封住穴道,暫時不讓自己的傷勢加重,一邊拿出靈石、丹藥,給自己吸收、服下,同時,青色的火焰,以他爲圓心,覆蓋到四面八方。

    梅落青焰,離離烈火,近乎於無窮無盡,可以不斷汲取外界元氣,化爲生機反哺給程末,循環往復之中,幾乎可讓人立於不死不滅的境地。程末可以打敗江離樓、並在對方喪生於空間裂隙內時還保持自己的生命,它也是立了大功。

    當此之間,四周的元氣也還頗爲充沛,倒也適合他以此療傷。青焰籠罩了程末的全身,他在原地打坐不動,宛如徹底入定。

    強悍的體魄,在生機的滋養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着。

    就算如此,一直過了三天,程末的傷勢才逐漸減緩,雖然還沒有徹底痊癒,但總歸已經影響不大。不過這般恢復的速度,放在外界當真是要驚世駭俗,不過他自己倒是不以爲意。恢復了行動能力,程末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探索一下週邊。在他養傷的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人經過他的四周,荒涼的氛圍,彷彿所有人都刻意避開了此處,也不由得勾起了程末的好奇。

    連續走了一日,滿眼所見,仍舊只有茫茫沙丘,程末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你這段時間的經歷,當真是波瀾壯闊啊,要是說出去、寫成小說,也一定是十分精彩。”言歸忽然說:“儘管歷經艱辛,你還是得償所願,還給了雪丫頭她的自由,就是不知道,她現在還好嗎?在那之後,沈闊言是不是帶着他們安全離開了。還有叔嘉,這個有些不諳世事的貴公子,現在是不是也心急火燎地帶着人四處找你呢?而你付出了那麼多、數次深陷死地,到了現在,所得收穫的也是極少,又有沒有後悔過,當時的某個抉擇呢?”

    “後悔,也是未必。後怕,倒是可能吧。我也是人,修士再怎麼修道,也難免會有七情六慾。而我又怎麼可能不會爲過去的某件事情,而有不一樣的感受呢?”程末伸了個懶腰,道:“雖然從離開北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年,我想要知道的我的身世、我父親的過往,始終還是毫無收穫,可至少,不是什麼都沒有改變,對嗎?季初見已經回家了,叔嘉查清了他想要知道的。還有雪輕靈,她和那些孩子們,也可以繼續自在地生活了,不是嗎?要說最大的缺憾,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我還不夠強。”

    “我想要變強,如果不變強,誰也保護不了。”

    “我想要變強,如果不變強,我依然什麼也不知道。”

    “我想要變強,沒有強大的力量,不論決心多麼堅定,也始終什麼也改變不了。”

    “水流中,虛弱的魚只能隨波逐流、強壯的魚才能逆流而上。我不想永遠身不由己,我想,真正把控自己!”

    程末的雙瞳內,有着決絕的光芒。

    在他之前的修行中,是爲了完成父親的遺願、查清自己的身世、明白沉罪靈尊的祕密,都不算完全自己的願望。

    唯獨這一次,程末前所未有是自己想要變強。

    這也是沉境嚴酷的環境中,教給他最有意義的一件事。

    言歸暗中點頭,不過卻還是說:“現在也先搞清楚,我們到底在哪吧!雖然這裏也是荒漠,但我總感覺,我們似乎離開了沉境,可這樣子,也不像翠羽山、更不像洛巒洲。把你的萬界索驥圖拿出來看看。”

    “萬界索驥圖只能看到附近,又見不到大塊地方,有什麼用?”話是這麼說,程末還是拿出了地圖,和言歸一起觀察着。

    他們所在的範圍內,百里之中盡爲荒蕪,唯有星星點點的一些生機,推測應該是湖泊、小片綠洲一類的,四周的元氣,雖還不算充裕,至少比沉境還要好了許多。而所探測的範圍內,只有荒原,地勢的起伏不大,連丘陵都見不到多少。

    “我就說了吧,單單看這個,看不出現在何處。”程末說着,就要將索驥圖收起。

    “等下!”言歸攔住了他,在地圖上找出了幾點天地靈氣漂動的方位,沿着這個路線,劃出了一些標記,開始沉吟着。

    “怎麼了?”透過言歸劃出的記號,程末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不會吧……”言歸喃喃自語,帶着震驚地說:“難道說……”

    “到底怎麼了?”程末催促着。

    “你不知道天地靈氣分佈的一個規律嗎?”言歸說。

    “規律?一般不是靈物越罕見、靈氣越充裕,彼此達到一個平衡嗎?”程末說。

    “我不是指這個,”言歸搖頭說:“整個聖徊間內,天地靈氣都有向着世界中央匯聚的傾向,這也是爲什麼中域最爲元氣富饒、而邊疆一般則差了一些。而透過元氣運轉的軌跡,一定範圍內,也就能反推出自己大概的方向。我看剛剛的天地靈氣,無一例外,都是從東向西走向,再聯繫周圍的環境,也就意味着現在……”

    一聽他這麼說,程末也是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心裏打了個突。

    “極東之域,萬里荒遙,我的個天,我們居然從西域的沉境,一口氣轉移到了東域的荒遙大漠中!”

    言歸喫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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