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如嬗將茶碗放在了紫木桌子上,茶碗裏的蒸汽浮動,匯聚成一隻鶴的形狀,振翅欲飛。這“閒雲茶”的滋味,也比不上程末和她說的話,更能讓她品出滋味。
“我想,在這些年中,或許你經歷了許多的事情。”聽完程末訴說這幾年的經歷,她望着程末蒼白不堪的臉龐,輕聲說。
“過往種種,皆成雲煙,不值一提。只要人還活着,總是需要繼續向前。況且,我還有自己要找的事情。”程末放下了茶碗,無論這茶有多麼好,他始終也還是嘗不出味道。
他繼續說:“我不像你一樣,繼續待在家裏,就能安安穩穩地修行。”
他可以察覺到,衛如嬗現在的修爲也有通源七紋之強,完全不在他之下。任他四處闖蕩修行、奇遇連連,精進的速度也足以算突飛猛進,但還是不如大家族的子弟底蘊深厚、有足夠的資源供他們索取。
這就是差距嗎?
出乎意料,衛如嬗笑了,搖頭說:“這麼想的話,你就誤會了,這裏可不是我的家,中域衛家,是在瑤平天,而不是初洵天。這裏,是我自己的產業。”
“你自己的?”程末有些驚奇。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衛家是衛家,我是我。但家鄉的溼地葦蕩,我也還是心嚮往之,所以一併搬來了這裏,看着熟悉的景色,也就不覺得悶了。”衛如嬗觀賞着四周,道:“打理這檀茵洞天可着實費了我一番功夫,不過,還差一些竹子種上,纔算圓滿。”
“原來瑤平天盛產竹子嗎?”程末道。
“我倒是更想栽種一些北域的桃花。”衛如嬗托腮對他說。
程末一怔,之後別開了視線,說:“有自己的家業就是好,可以隨意了許多,不像是我爲了一點錢還得四處奔波。”
衛如嬗輕笑了一下,說:“我卻沒想到,原來來要賬的人居然是你,也虧你想得出來那種辦法。想必昨日我是不在,劉管家他怠慢了你纔會這般。也好,我現在就把這筆錢給你。”
一邊說着,她讓身邊一位侍女把那位管家叫過來。
“早知道是這丫頭,也就不用這麼費事了。”言歸說:“畢竟對於她,你管她要點錢又算什麼。”
言歸明顯話中有話,程末只好不去理他。而聽衛如嬗說他的管家姓“劉”,又不由得問:“田孟沒有繼續在你身邊嗎?”這個侍衛,之前在煥青城的時候,可是給自己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他是我父親的侍衛,可不能一直跟着我。我說了,檀茵洞天是我自己的產業,和我家無關。”
言歸道:“這小丫頭,是和自己家有仇嗎,三言兩語都想撇清關係。”
“你自稱曾周遊天下,那能不能講講瑤平天衛家,又是怎麼個情況。”程末道。
“這個麼,我不知道。”言歸理直氣壯。
說話時,劉管家已經走了過來,正是程末昨天來這裏看到的那個人,此時程末沒有戴那個修羅面具,因而對方也沒有認出自己,只當他是衛如嬗的普通朋友。
劉管家對衛如嬗說:“小姐,有什麼事?”
“這程公子有一筆欠款,想從我們這裏取回來,”衛如嬗說:“你去賬房裏,劃出來七十萬錢給他,算是了結了這個麻煩,明白了嗎?”
“啊,這……”劉管家很是詫異,驚疑不定地望着程末。
他想不明白,之前從沒見過這個陌生的年輕人,爲何他第一次來,小姐就如此大方。
“怎麼,沒聽到我說什麼嗎?”衛如嬗有些不悅。
“回小姐,我聽到了,但,”劉管家說:“七十萬的數目委實不少,我們現在賬上要一口氣拿出來這麼大一筆錢,恐怕……”
“我們的賬目這個月不是一直正常,爲何如此捉襟見肘?”衛如嬗皺眉說。
“小姐,你忘了,上個月東臨街的周蒙剛剛和你借了一百七十萬,本來說好要這個月還,但現在也沒個音信。而這筆虧空,我們現在還沒能補上。”劉管家有理有據地說。
“竟然這樣。”這本是一件小事,衛如嬗也沒有在乎,沒想到現在卻成了一個麻煩。
“看來你也有賬要不回,倒是和我同病相憐。”程末道:“要不然,我也幫你一併處理了?”
“你能做到?不過我可告訴你,請叫花子去唱蓮花落,對他周蒙可是沒有作用。畢竟整個東臨街都是他的地盤,旁邊那些叫花子也都算指着他才能喫飯。”衛如嬗道。
“放心,我有的是辦法,只要你告訴我那周蒙的底細、有什麼喜好,對付一個老賴,我還是手到擒來。”程末道。
不想衛如嬗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他問。
衛如嬗道:“我笑不知爲何,我們每次相遇,不是在探討生意,就是在算計別人。當真是古怪得很。”
……
東臨街市。
震宵城中這條街市也是頗爲喧譁的,大大小小的攤販都在這裏叫賣,不管有沒有客人,都要吆喝兩嗓子,以壯聲勢。因爲在這裏擺攤十分簡單,甚至不需要證件,只要拿着要賣的東西、來這裏找個空位支個攤子就可以,故而整體來看,這裏還是有些混亂的,各種三教九流之人、奇珍異寶之物,都能在此一見。
也是因此,一個人穿着長袍、臉上戴着面具來到這裏,也根本讓人見怪不怪。特別是這個人要賣的東西還只有一件、是找了一個不大的空地方把它放下後,他就一直站在這裏,動也不動、喊也沒喊。
地上放着的,是一個奇怪的石頭。
東臨街要說人羣雖雜,像這種陣勢也還真不多見。不知不覺中,四面人聚集在這裏越來越多,對着那站立的人指指點點,然而也沒人知道他到底是幹什麼的。
一個大漢路過這裏,忍不住問:“喂,你這賣的是什麼東西?”
面具人一動不動,修羅一般的紋路,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儀態。
大漢心裏打了個突,最後離開了這裏,臨走前嘴上還嘟囔:“這漢子神神叨叨,怎麼也不說個話。”
“看來這位道友,眼界頗高啊,身懷異寶來此,若沒法看出它的價值,自然也無緣得到它。”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走到這裏,像是看出了這塊石頭的不尋常之處。
程末的臉躲在面具之後,不動聲色地說:“是這樣沒錯。”
“那我還得冒昧請問一句道友,你這塊奇石到底有何用處,雖然我感覺到它的確非比尋常,可若根本沒什麼實際的價值,那你留在這裏,豈不也毫無意義?”公子問。
“若想知道它有什麼用,只說一點就可以。”程末從身邊拿出一個尋常短刀,這也是一件法寶,放在了那塊石頭上,說:“此奇石內有奇特之力,對於法寶有特殊的效果,完好的法寶觸之即損。”
話音剛落,奇石上的短刀斷爲兩截,周圍人的視線一下被吸引過來。
程末又將刀斷裂的地方規整拼湊在一起,另一隻手拿起那塊石頭說:“而殘破的法寶,觸之即恢復如初。”
他的真元度入到這石頭當中,石頭裏散發出一陣奇異的光籠罩在那斷裂的刀上,光芒消散,刀奇蹟般地完好如初。
四下裏傳來無數驚歎聲,這麼神奇的東西,可真的是不多見。很多人望着他手中的石頭,眼中露出了熱切的神色,都想買過來一看究竟。
看着那驚異的公子,程末沉聲道:“你要求看我這寶貝有何奇特,也算是壞了我的規矩,看完之後,這件寶貝就此與你無緣,所以這位公子,你今天請回吧,我這件寶貝不適合你。”
那公子苦笑了一下,說:“能得此一見這等神奇之物,已然不虛此行,道友,在下就此別過了。”這公子也是個爽朗之人,既被拒絕就不再糾纏下去,直接離開了這裏。
望着圍了一圈的人,程末說:“我這寶貝還有其他許多奇異之處,想要弄清,就請你們掏錢買下後,自己回去慢慢琢磨。這件寶貝起底七十萬華幣,價高者得,現在,誰想要它?”
一聽說要七十萬,許多人都已經萌生了退意。
程末也是不着急,就等着第一個叫價的人。
果然,不久之後,一道女子的聲音,突然傳來:“既然有幸遇到如此神奇的寶貝,若是不買下,豈不太可惜了。七十萬,我要了。”
衛如嬗在劉管家和一些侍衛的簇擁下走了過來,周邊的人有人認出了她,馬上讓開了道路。
程末見衛如嬗按照說好的一樣行動,心下微微一笑,嘴上則說:“這位姑娘,你可是煉器師?倘若不是,我這東西你拿去了也是沒有用。”
衛如嬗還沒有說話。
一個刺耳又尖刻的女人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你這人賣東西也奇怪,不是煉器師就不准許買了嗎?我出八十萬,就給我吧!”
伴隨着聲音,是一個衣着華貴的女子走來這裏,而她身邊還跟着一個頗有富貴相的男子,正是這裏的主人周蒙。
“魚兒上鉤了!”
言歸興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