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喧天的聲音,在不遠處路過了程末的身邊,又是方纔遊行表演的隊伍,他們每隔一個半時辰,就要環繞這裏一圈助興。兩旁許多人也跟着他們一起載歌載舞,歡樂的氛圍,總是很容易被傳染。
“要是叔嘉他們也跟着隊伍一起移動就好了,至少能顯眼一些。”言歸道。
這時看着那隊伍的末尾,程末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情況。
隊伍最後那些人,雖然和旁人一樣打扮得花哨得有些稀奇古怪,但程末仔細去看,卻發現他們背上的翅膀,不像是裝飾,而像是從他們身上真的長出的一樣,會隨着他們的動作,也不由自主地擺動。
這種細微的差別,只有修行之人,才能發現。
“是妖,”言歸知道程末注意到了什麼,見怪不怪地說:“翠羽山裏只有像赫連氏那樣的貴族和雪輕靈那樣的半妖才基本是徹底的人族模樣,剩下的或多或少,都很容易看出來多一隻角、少了隻眼的差異。不過就算是妖族出現在這裏,你也別大驚小怪,其實像這樣留在中域的妖怪還真的不少,要麼是大家族中做事的奴隸、要麼就是像這樣靠賣藝、雜耍爲生的苦藝人。瑤平天甚至專門有一個‘妖襄劇場’,專門以妖族表演爲賣點,每一張票都讓富家子弟一擲千金,只有最有地位的人才有資格觀看。”
“雖然中域和翠羽山勢如水火,還是擋不住彼此的人員來往嗎,因爲這本身就有利於他們的生存。”程末道。
“咦,程末公子?”
一個驚異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程末回過頭,看到了辛雅樂喫驚地看着他,手中捧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和自己第一次遇見她時一模一樣。
“你怎麼在這?”程末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到了她,有些百感交集。
“我倒還想問程末公子你,”辛雅樂說:“今天是蓮華燈會,我們小姐聽說後,就讓我們一起來觀燈賞花。小姐現在和其他人去別的地方了,我來幫她買她想要的東西。”
辛雅樂頗爲恪盡職守地說。
“之前出了那樣的事情,你家小姐還放心讓你一個人遊蕩?”這種思路,程末倒是有些意想不到。
辛雅樂神色一黯,說:“程末公子你不懂的,我只是個侍女,沒有資格配備護衛,和你這種大人物不一樣。”
她的神態,像是訴說着某種悲傷的事情,讓程末心中也是一緊,於是道:“你這就高看我了,我也不是什麼公子,你以後也不要這麼叫我,在我居住的地方,我和你也差不多,只是個跑腿人罷了,又哪裏算什麼大人物。”
這番話或許連安慰也算不上,只是程末就是想這麼說。
“嗯,”但還是起了些作用,辛雅樂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的,所以,我以後就叫你程末,可以嗎?哎呀,”
她注意到了時間,慌忙說:“我和你說的太久了,連小姐那邊也忘了,我先走了!”
一邊說着,她轉身就要離開這裏。
程末的心忽然狠狠一顫。
“我走了……再見。”
他又陷入了回憶中,夜幕之下,蓮花池旁,以往也有人說過一樣的話,也是這麼轉身離開。
可是,自己似乎,再也沒有見到對方。
“等一下——”程末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抓住了辛雅樂的手腕。
“程末……”辛雅樂有些不知所措。
程末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要這麼做,一時僵持了下來。
“雅樂,你在這裏做什麼,我要的東西買到了嗎?”一個女子的聲音,帶着如水般的清冽柔和傳了過來。
程末看到,是拱橋的另一面,一個身着華服的年輕女子在許多侍女的陪伴下走了過來,她穿着粉色的錦繡長裙,如剔透的珠寶般雍容華貴。
她走到了辛雅樂的面前,又看到了程末,詢問說:“雅樂,這位是?”
“他是陸賬房,我之前和你說過,就是她救了我。”辛雅樂立刻說。她還遵守着和程末的承諾,沒有把他的真實身份告訴別人。
“哦?”辛家小姐有些詫異,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年輕,中域何時又多出了你這等年輕才俊。小女辛鄭音,倒是想和陸俠士交流一番。”
言談中充滿了禮數。
程末道:“辛家小姐客氣了,我不是什麼俠士,過去是個跑腿人,現在也只是個算賬的,當時情況危急,又怎能坐視不理。剛剛又正巧在這裏又遇到了辛姑娘,於是多聊了幾句,如果耽擱了辛小姐的事情,還請勿怪。”
既然對方有禮數,程末自然也不能差。
“陸公子客氣了。”辛鄭音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們先離開了,雅樂,走吧。”
辛鄭音轉頭叫辛雅樂的時候,程末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情。
在辛鄭音的衣服上,裝飾着一件翠綠色的玲瓏葫蘆,分外小巧精緻。
而它,也在記憶裏,曾一閃而過。
“辛小姐留步!”程末道。
“怎麼?”辛鄭音回過頭說。
“敢問小姐,那個吊墜,有什麼意義?”程末說。
“你是指它?”辛鄭音提起來,頗有得意之色,“靈央天有一株碧翠仙葫,整個中域只有辛家纔有,我們視之爲珍寶,就將它作爲辛家的符號代代相傳,這吊墜,也是其中一部分,只有辛家的傳人才有資格佩戴。陸公子竟然能一眼看出來它的不凡,真是好眼力。”
“那請問辛小姐,”程末沉聲說:“在您多年以前,很小的時候,你是否也從靈央天來過初洵天,和今日一樣,來到這蓮華燈會之中?”
自己來過初洵天的記憶逐漸復甦,蓮華燈會的景況讓他熟悉,而最爲重要的,是記憶裏的符號,又出現在了辛鄭音身上。
那麼,是不是自己當年,就在這裏……
辛雅樂神色微微改變,她嘴脣微動。
恰在此時。
一道銀色的光亮,閃過程末的眼前。
雪輕靈氣喘吁吁,連本來掩飾她銀髮的頭巾都被她甩掉了,她無心關注別人的視線,趕到程末面前說:“你在這裏,真是太好了!”
“怎麼了?”看到她的神色,程末猜測一定出事了。
“小茗,小茗她不見了!”雪輕靈焦急地說:“你和我們走散了之後,我們一開始還在原地等你,可後來,我和衛如嬗……我們沒看住孩子們,小茗就又不知道去哪了!我剛剛遇到了叔嘉他們,他們都去找了,可還是沒有找到!”
雪輕靈說着,眼眶不由紅了一些。
這是唯一能擊破她心理防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