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法清想象中的場景，此時此刻，他似乎並沒有太多話，滿腔情緒盡付兩個字中。
想說的東西，早已在目光交匯之中呈現。
爽朗地笑了笑，但對比往昔中年壯漢的樣貌，此刻一副衰老之樣的普濟反而更生遲暮之意。
“徒兒，看來這幾年你經歷的頗多啊。”
如同敘家常般的語氣從普濟嘴中吐出。
眉心那道漆黑的豎紋只是令普濟微微看了一眼，沒有露出任何介意之色。
反而望着法清那與以前迥然相異的氣質，讓普濟眉頭悄然皺起，神色間有些憂慮。
“老衲能否過去？”
“自無不可，請便，師叔。”
法相雙手合十微笑一禮，眼前的場景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普濟的性命現在由不得他自己，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在法清心中的地位越重要，自己就越能借其要挾法清。
聞言，普濟沒有露出什麼反應，只是提步上前，腳步有些蹣跚地朝法清走去。
此刻他彷彿已經失去了修爲，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緩緩來到法清面前，原本身高同樣高大的兩人，此刻有一個已經變得乾枯瘦弱，身高彷彿也矮了一些。
見狀，普濟臉上突然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原本想要撫摸法清圓溜溜光頭的手，此刻也不由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想不到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歷練，竟然橫生了這麼多變故。”
“爲師也已經變成個老頭子啦。”
普濟頗爲感慨地笑了笑，語氣一如當年。
只是聲音，卻更爲沙啞和滄桑。
“……”
短短兩句話，卻令法清彷彿身心都得到了一次淨化。
那些潛藏在心底的雜念不知不覺被消融了許多，連原本淡漠冰冷的氣息，也悄然露出一絲柔和。
靈臺上的氣團緩緩旋轉，那些被消融的氣息化作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融入氣團之內。
一縷縷交織的靈氣，似乎有了凝實的跡象。
嗡——
意識內的元神黑蓮似乎有些異動。
但旋轉了片刻，卻終究不敢做出任何主動的動作。
淡淡的清光自蘊道珠之上散發，照耀在整個意識之內。
“師父，我……”
“……”
普濟緩緩搖了搖頭，目光示意了一下法清。
好像也察覺到了自己情緒有些不穩，法清調息了一下法力，目光漸漸冷靜下來。
“不必跟爲師說這幾年發生了什麼事，爲師不想過問。”
說着，微微苦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當初讓你聽從住持的吩咐下山歷練，到底對不對。”
“但天音寺如今遭逢大難，也不會再有師門長輩追究什麼破戒之事。”
“凡事只要無愧於心便可，不用顧忌爲師的意見。”
“……”
法清如小時候一般點了點頭，心中卻不知不覺有些沉重起來，感覺普濟的語氣有些不對。
然而普濟卻沒有解釋，反而挪開眼，面露回憶。
“爲師今年兩百三十三歲，修煉兩百餘年。”
“早些時候，性子遠不如這般穩重，甚至破戒還俗，娶妻生子。”
說着話，普濟轉過頭有些慈愛的看着法清。
“若當年爲師的子嗣未死，想必也會如你一樣，被爲師一點一滴的看着長大。”
“可惜當時爲師年輕氣盛，一次外出之際被仇家尋仇，你師孃和師兄雙雙殞命。”
“……師父……”
橫了下手，止住法清的話，對此事似乎早已釋懷，反而一臉欣慰地看着法清。
“哎……”
微微嘆了口氣，莫名看了法清一眼，普濟轉頭面向法相。
一步一步地，朝着法相走去。
“……”
望着普濟的背影，法清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師父他想……”
“不會有事的。”
“師父明顯受制於法相，恐怕連自盡的能力都沒有，只要我與法相虛與委蛇，必能保得師父平安。”
一個莫名的念頭忽然出現在法清心中，打斷了他原本的思緒。
元神黑蓮不知是何原因，在意識內再次旋轉起來。
“法清師弟。”
一道聲音，將法清的思緒暫時拉了回來。
法相面帶和煦的微笑，滿臉親切關懷之色。
“在想什麼事情？這麼入神？”
“師兄特意將普濟師叔請出去，時時關懷普濟師叔的身體，名人好生照料。”
“不知師弟可滿意？”
“……”
明知法相話語背後的含義，但法清看着法相的表情，忽然感覺有些厭惡作嘔。
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諸般雜念對法清來說有好有壞，此刻被消融了一部分，帶來的影響，便是令他本身的情緒難以被壓制的顯露出來。
相對而言，這種狀態反而更容易受到那些雜念的影響。
但魔羅舍利，也在這糾纏之中出現凝聚的跡象，因爲舍利的出現，就代表着心念與情慾的凝聚和結合。
情緒越激烈，念頭越旺盛，凝結魔羅舍利的養分便越多。
與之相應的，便是時刻徘徊在徹底被情緒佔據理智的邊緣。
可惜，法清並不知道這些東西。
魔羅經只有修煉之法，並無修煉中的提點。
而隨心所欲，本就是魔的本質之一。
……
“……”
法清默默看着法相，心中原本消失的殺意，再度涌了上來。
與其相伴的，乃是一股源於本心的怒火。
垂於身側的右手不知不覺顫動了一下，似乎下一刻，法清便要忍不住出手將法相斃於掌下。
然而普濟安危的顧忌，終究令他忍耐了下來。
饒是如此，法清臉色也漸漸陰沉下來。
剛剛被消融的冰冷氣息，再度從周身浮現。
“那師弟倒是要謝謝師兄了？”
“你我師兄弟，何必這般客氣，不必在意。”
見狀，法相反而更加開心。
被他牽動了情緒，便代表對方開始出現足以讓他趁虛而入的可乘之機。
無論是普泓還是普德，都是被他這麼一步步引進去的。
可惜，現在的法清並不是剛剛的法清，事情發展的速度超過了他的預計。
聞言，法清心中肝火更爲暴烈！
心底那些雜念猶如飛蛾撲火一般，拼命融入這股火氣，爲其增添燃料。
眉心處的豎紋，微微開始閃爍起來。
“長幼之間尚且有禮，你我師兄弟之間豈可不在意？”
“師弟今天，便要好好感謝一下師兄！”
嘭！
一番話出口，心中的火氣驟然爆發！
法清雙目化作赤紅，窒息般的氣勢自周身轟然四散而去！
淡金色的袈裟立時從體表浮現，顏色卻越來越淡，幾乎要化作透明之色。
但更爲明顯的，卻是袈裟上的法紋，彷彿蘊含着誘人心魄的魔意，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