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照進公租房裏的月光,珠珠看到屋內一片狼藉。她安靜地將鐵藝牀輔好,安靜地躺了上去。
裴九安跟在珠珠身邊,默默地嘆了口氣。
次日,珠珠醒來的時候,王美玲已經不在屋子裏了。
珠珠簡單地將房子收拾了一下,高考之後就是暑假,學校食堂不開餐,珠珠從牀底下的白米袋子裏抓了把米,搓洗之後點然了爐子裏的煤球開始做飯。
她一邊守着白粥熬熟,一邊跟往常一樣翻出課本開始看書。
她已經從老王頭那裏借到他兒子讀過的高中課本,高考之前,她已經把高中課本看了好幾遍了。
“苒苒,你在嗎”
門外響起簡懷南的聲音。
公租房的房門其實沒有關,珠珠平時做飯燒爐子總會冒熱氣和煤煙,所以一般門都是開着的。
今天的房門也沒有全關,半開着,珠珠坐在火爐子的另一邊看書。
最近天氣熱,屋內沒有風扇。從窗子另一邊吹進來的熱風雖然挺熱,但聊勝於無。
她把書放下,掃了門外的簡懷南一眼,“你有事嗎”
“苒苒,你在學習啊。爸爸來看看你。你中午飯吃了嗎”簡懷南推開那半開着的門,走了進去。
公租房狹小逼仄的空間,讓簡懷南像是受到了某種重創一樣,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什麼。
珠珠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裴九安飄到簡懷南面前:“你現在看到珠珠住的地方,心裏不好受吧。珠珠喫得苦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多。所以,以後你一定要對珠珠好她纔是你的親生女兒”
簡懷南眼中的澀然,迫使他悄悄地擦了下眼角。
“準備喫。”珠珠道。
簡懷南收拾了一下心口痠疼的情緒,“那苒苒中午喫什麼”
珠珠蹙了下眉,似乎覺得他問得太多了。好一會兒才道,“喝粥。”
“喝粥好啊。粥能養胃。苒苒,這粥是你做的吧,你真能幹。盈盈跟你一樣大,現在連飯都不會做呢。”簡懷南笑着說。
看得出來,簡懷南誇獎珠珠,是在極盡全力拉近父女之間的關係。甚至是討好。
裴九安卻嗤了一聲,“你在這裏說簡盈現在連飯都不會做是什麼意思存心讓珠珠心裏不好受嗎簡盈飯都不會做,只能說明她在簡家過着舒服的好日子。而珠珠現在會做粥,喫白粥,那是因爲過的日子是苦日子”
“哦。”珠珠只淡淡地哦了一聲,並不再接話。
“苒苒在看高中的課本了啊,一定看了很多次吧。我聽說你在學校的成績很好。你真厲害。”看到珠珠在看高中的課本的時候,簡懷南意外了一下。
他沒想到珠珠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還一直在學習,而且還學在了很多人的前面。
珠珠掃了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沒什麼事就不要打擾她看書了。
簡懷南訕訕地,不再說話。
珠珠拿起課本重新看書,簡懷南看着她將一本書從頭看到尾,有條不紊的樣子,顯然已經將整本書的內容爛熟於心了。
一邊暗暗驚奇的功夫,一邊又想着,如果孩子沒有抱錯,珠珠在簡家受到最好的教育,該是多麼優秀啊
白粥就在珠珠看書的時間中慢慢熬熟熬爛,當米香味充盈整間公租房,珠珠將手中看完的書放下。
拿出早就洗乾淨的大鐵勺了一勺,架在鋁鍋上。然後將鋁鍋端了下來,直接放在地上等待熱粥涼卻。
等熱粥涼得差不多,珠珠就抓着鐵勺放嘴裏送。她平時就是這麼喝粥的,家裏沒有碗,就着鐵勺喝又方便,又少洗一個碗。
其實以前也是有碗的,只不過王美玲發起瘋來,就喜歡把碗全砸碎。時間久了,她也不會去買碗。免得浪費錢。
這會兒珠珠見簡懷南看着自己喫東西,不高興地皺了皺眉,“你還不走嗎”
倒不是她不自在,而是她並不想留簡懷南一起喝粥。
她買的這個鋁鍋不大,是在破爛回收處花了幾塊錢淘回來的。她通常會煮滿滿一鍋,一鍋解決一天三餐。要是給簡懷南吃了,她下午又得煮一鍋很麻煩的。再加上現在天氣這麼熱,喫不完明天就得變味了。
“苒苒,爸爸也還沒有喫飯。”
“你也想喫”珠珠挑眉問。
她覺得像他這種有錢人應該不會想喫纔是,就一白粥。
簡懷南點點頭。
珠珠無奈,想着他第一次來把他趕出去不怎麼合適,於是將鐵勺直接遞給他,“你喫吧。”
簡懷南愣住了,對於珠珠的大方,他略顯緊張地接過了大鐵勺,“謝謝苒苒,那給我一個碗,我把粥盛了。”
有碗她就不會給他一個大鐵勺了。
簡懷南面上尷尬,心裏卻越發的痠疼。
“那,那我讓人去買碗。”
珠珠看了他一眼,“隨你。”
“沒事,不用碗也沒有關係。”簡懷南見珠珠似乎有些不高興,忙改口。
“那你喝吧。”珠珠道。
他就着勺子,喝了口白粥,微燙的白粥攪得他雙眼更酸,嘴裏的白粥米香四溢,微甜。
但就是這絲甜,讓簡懷南更難受了。
簡懷南呼呼喝完了白粥,珠珠等着他喝完粥把勺子還給她。
簡懷南以爲珠珠在等他說話,忙道,“好喫,這白粥挺好喫的。我還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白粥。珠珠你廚藝很好啊。”
“我只會做白粥。”完全談不上廚藝好。
簡懷南:“”
裴九安覺得簡懷南這是拍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你說那麼多幹嘛不如直接給珠珠錢實在點。”
“你喝完了,把勺子給我。”珠珠對着簡懷南道。
簡懷南連連說好,珠珠接過勺子,從鋁鍋裏又勺出一勺,準備自己喝。但看簡懷南又看着自己,蹙眉道:“你沒喫飽嗎”
再喫的話,她這不到下午就得重新煮了。
“喫飽了。苒苒,你喫”
珠珠看簡懷南不吃了,也不管他,就着勺子就喫起來。
珠珠吃了一勺半,肚子裏灌飽了之後,就拿着勺子出去洗。簡懷南和裴九安都跟着珠珠走了出去。
裴九安早習慣了珠珠的日常生活,只有簡懷南看着珠珠洗勺子的身影,心裏一陣一陣泛酸澀。
收拾完之後,珠珠將勺子擦乾淨放在鋁鍋蓋上,然後把小鋁鍋放在牀底下。
“你還有事嗎”珠珠看簡懷南喝完粥了,居然還不走,以爲他還有什麼事。
簡懷南以爲珠珠一直在排斥自己,心裏酸澀之餘又添上一些難過,“沒事了。苒苒,爸爸只是想陪着你。”
“你都不用上班嗎”珠珠問。
她不需要人陪,而且簡懷南一直待在這裏,她覺得很不舒服。
“我可以不去上班的。公司的事情有你三叔幫忙管,公司除了你三叔,還有其他做管理的,比如什麼經理組長什麼的,所以我不忙。”
珠珠點了下頭,“你沒事,我就睡覺了。”
珠珠有午休的習慣,中午一頓米粥過後,她也開始犯困。
她當着簡懷南的面把鐵牀鋪開,簡懷南想幫忙,把珠珠擱在一邊的被子枕頭,直接鋪在王美玲睡的那張木牀上。
珠珠當即就拉下了臉,“你要在這裏休息”
簡懷南不知道珠珠爲什麼就不高興了,忙解道:“我不休息,我只是幫你鋪牀。你不睡這張牀嗎”
珠珠道,“那是她睡的牀。”
說着,她就把簡懷南鋪開的被子枕頭重新抱了過來,鋪在鐵藝收縮牀上。
王美玲睡的那張牀,珠珠總是下意識的排斥,她也從來不睡那張牀。
“你睡這張牀是嗎”簡懷南知道自己剛剛幫了倒忙,有些訕訕地說。
“嗯。我要睡了,你要沒事就回去吧。”
珠珠直接趕人,她要休息了也沒空再招呼他。
簡懷南愣了一下,跟珠珠相處了一上午,他知道自己並不受親生女兒待見,便起身,“那那我先去忙,回頭忙完了再來看你。苒苒,那個晚上,我請你喫飯吧。”
“不用了,我煮的粥還沒喫完。”珠珠沒有什麼過多的想法,純粹就是不想浪費那半鍋粥。
可簡懷南聽在耳裏,就覺得孩子在排斥他的好意,他感覺自己又受傷了。心裏安慰自己,孩子一定是纔跟他接觸,不熟悉才這樣排斥他。所以以後他得天天來。
“你想請珠珠喫飯,改善珠珠的伙食,對嗎”裴九安看出了簡懷南的用心,他應該是怕直接說出來,傷珠珠的自尊心,才變着法子這樣說。
“你以後天天來吧。珠珠只是冷漠了點,並不是捂不熱的人。只要是珠珠看重的人,她一定會全心全意對待。”
裴九安知道珠珠以後將簡懷南和簡易看得有多重,如果當初不是因爲簡懷南在f國出事,再加上他的脅迫,她也不會那麼爽快地答應和自己在一起。
簡懷南和簡易在她的心裏有多重,他是比誰都清楚的。
他有時候甚至懷疑,他自己在珠珠心裏的地位沒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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