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全是杯魯在祕道中曾經對他說過的,此番在這空寂寂的寺院裏說出來,尤其顯得響亮血腥。
沒想到他的話音纔剛一落下,耳聽得“嗖”地一聲響,緊接着左肩處一陣鑽心地疼痛,趕緊扭頭觀看,只見一枚袖箭已然釘在了左肩膀下的肉中,深達數寸,想來已經觸及了內裏的骨骼。
他不敢繼續留在當地,慌忙躲避到了一株粗大的古松之後,防止暗器再次射來。
憑藉着古松的掩護,他看到左側的一間廂房,窗牖半開着,與此同時,一個墨黑的人影在大殿和廂房之間的過道里一閃即逝。
“媽的,傷了老子想跑,沒那麼容易!”
張夢陽隨即把身形一晃,衝着那過道直彈過去。
追蹤着這道人影,張夢陽先後在好幾處大殿之旁穿過,最後奔到了藏經閣右後的菜園子裏。
張夢陽一心想要拿回小郡主的匕首,因此發狠疾追,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她,一直握在手裏的長劍正要遞出,那聖母陡然間朝後飛出一腳,正踢在他的手腕之上,他只覺手腕一痛,持着長劍的手不由自主地鬆了,長劍“鏘”地一聲掉落在地上。
只這麼緩得一緩,那聖母已然鑽進了一口洞穴之中。
張夢陽一怔,朝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置身在寺後的菜園之中,那醜八怪剛剛鑽入的洞穴,正是紅香會兄弟於半年前打通的那條祕道。
他於這條祕道中的高低走勢甚是熟悉,遂沒加多想便也緊隨其後地躍了進去。
距離洞口處十幾步即是磚堆和阻路的石塊兒。
磚堆乃是他和杯魯從裏面出來之時,拆破那三面封堵洞口的磚牆所致,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塊,雖經他和杯魯的一番搬弄,也不過是更加朝裏移動了些位置,實則仍還堆積得滿洞都是。
洞口最外面的磚堆甚是矮小,張夢陽邁腿即過,但接下來的石塊卻幾乎堆到了祕道的洞頂之上。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跟杯魯一起挪移這些事塊兒之時,並未堆起得如此之高,最上面距離洞頂至少也留有半米多的餘裕。看眼前的這種情形,定是那醜八怪挾着杯魯自上邊穿過之後,才又把這些石塊封堵至頂部的。
張夢陽罵了一句:“該死的醜八怪!”
他隨即忍着肩上的疼痛,雙手並用地把堆積在頂部的石塊搬離了下來,逐漸地在頂部開拓出一個僅容一個人的身軀爬行而入的小洞穴。
他鑽入了這個小洞穴裏,開始小心翼翼地往裏爬行,雖然時而被不規則的石塊的邊角硌得皮肉生疼,但仍還咬緊要關不停地往裏深入。
如此地爬進了約七八米之時,眼前已然是一片漆黑。突然,他聽到了臉前發出了一聲男子的呻吟。他吃了一驚,急忙停在那裏不再動彈。
他仔細朝前看去,竟然看到了一雙充滿了驚恐和絕望的眼睛,在黑暗裏閃爍着兩縷苦澀無助的光芒。
張夢陽定了定神問道:“你……你是杯魯?”
他沒有聽到回答,只是感覺幾根手指觸碰到了自己的右手的手背,他連忙將這隻手抓住,口中說道:“把小郡主的匕首還我,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忽然感到握在手裏的這隻手,在一股極大的力道拉扯之下漸漸地向後滑去。
從這聲音聽來,此人自是杯魯而無疑了,可他此時卻向自己求救,可見得他並不想從自己的手掌中脫離,把他向後拉扯的這股極大的力道,也必不是從他自身所發出,而應是出自那位身大力猛的聖母娘娘了。
張夢陽雖然把全身的力道都用在了握着杯魯的那隻手上,但仍然感覺在那股力道的拉扯之下,逐漸地敗下陣來,因爲被他握着的杯魯的那隻手,已在不斷地一點一點地朝後滑去。
當那隻手終於在張夢陽的拉扯之下徹底地滑脫了的時候,張夢陽聽到杯魯的口中傳了一長聲痛苦的慘叫,而且這慘叫聲迅速地朝祕道的深處退縮進去,漸去漸遠,一霎時便聽不到分毫了。
此時,張夢陽知道杯魯終於被聖母擄掠而去,心中不由地大急,急忙手腳並用地在亂石和洞頂的空隙間快速地朝裏爬進。
一分鐘後,張夢陽穿過了這些石塊兒的阻擋,又邁過了兩處低矮的磚堆,快速地行進在祕道的深處。
在祕道深處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穿行了好一會兒,纔在祕道的另一頭探身出來。
站在祕道的出口,他放眼四望,只見滿山坡的草木和落葉,以及遠處鳥兒的唱鳴之聲,聖母和杯魯卻已經連一點兒蹤影都看不見了。
他放開喉嚨高聲叫喊:“杯魯——杯魯——”
他的高聲嚷叫,換來的只是他自己的叫嚷之聲在山谷間的迴響:“杯魯——杯魯——”以及四周樹上的鳥兒受到驚嚇拍打翅膀逃離的撲棱棱地聲響。
張夢陽失望地嘆了口氣,口中喃喃地自語道:“媽的,真該死!”這時候,在他自己的心中,也搞不清楚自己的這一句罵,究竟是在罵杯魯還是在罵那個醜八怪。
正當他準備離開之時,卻轉眼看到地下寫得有幾行字,在尾字最後一畫的下方,小郡主的那把匕首,正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幾片綠中帶黃的樹葉在地面上襯托着它。
張夢陽彎腰把匕首拾在了手中,然後去看畫在地上的那幾行字,見是寫着:
黑白一教,涉足江湖絕少,更未開罪於足下,足下先救外子,未知何因,後欲劍傷外子,未曉何由。足下如欲剿滅我教,我教中數千弟子必誓死以爭,且復仇足下於萬千裏之遙,必食汝之肉,寢汝之皮而後快!足下如欲不信,則不妨斗膽試之。
張夢陽看畢,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原來這醜八怪外表雖然兇惡,卻是被自己剛纔的那幾句話給嚇住了,否則何必留下這幾行字來嚇唬自己?
張夢陽思忖道:“也不知他們那所謂的鬼城總舵是在何處,前此也忘記了詢問杯魯一聲。只記得她好像說過是在什麼河東地界,這個河東指的是哪裏?是哪一條河的東邊?”
他搖了搖頭,覺得此事對自己而言壓根兒就算不上如何要緊,知不知道的也不如何放在心上。要緊的是小郡主的匕首到底是拿回來了,不曾讓杯魯那廝隨身帶去。
尤其令人感到好笑的是,那醜八怪居然徑稱杯魯爲外子,看來她是真的把他當成自己的老公來對待了。
如此也好,雖說杯魯被他的這位夫人給強行捉了去,對他的痛打折磨肯定是少不了的,卻絕對不會要了他性命。不然的話,在剛纔自己奉太后之命打算一劍刺死他的時候,那醜八怪也不會那麼心急火燎地出手救他了。
讓杯魯那麼一個貪淫好色的傢伙,整天地守着一個長相粗鄙醜陋的女人度日如年,恰也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倒也沒什麼值得可憐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