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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玉生煙

    題記: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冬天的陽光很溫暖,給江城增添了一些暖意。三大火車站和五大長途汽車客運站,回家的人們越來越多,地鐵、輪渡滿員,街上私家車越來越多,主要街道差不多都堵車,尤其是各大酒店,各種年會,團聚的人們絡繹不絕,人們臨時想找個好一點的餐館聚餐,已十分難覓。報紙、電臺、電視和衆多的新媒體,全是喜氣洋洋的新聞及促銷廣告。1400多萬人口的大武漢,人們都在爲春節而奔忙。但與此同時,也有一些人在爲求醫奔波。面臨全城發熱病人急劇增多,有關部門公佈了六十多家醫院的發熱門診聯繫方式,以文件、通知的形式公佈,並在網上公佈。這一情形已暗示人們,現在全城發熱門診告急。實際情況也的確嚴峻,有些病人爲了及時就醫,凌晨四點就去排隊,掛號排隊,就診排隊,繳費排隊,取藥排隊,各種檢查排隊,打針排隊,有的家裏沒有人或是年紀大的老人,甚至花了幾天,還沒有確診。患者們等檢查完確診後,又沒有病牀位,爲了能及時住院,一些人跑遍了市裏好多醫院,仍然是一牀難求。作爲全市重點醫院的撫民醫院更是如此。

    上午十時許,冬天的陽光灑滿撫民醫院的每個角落,猶如一隻巨大溫暖的手,撫慰樓房草坪以及滿院的小車。醫院的兩大進門處,排滿了小汽車長龍等候入院,但是院內到處是車,可以泊車的任何一處,都佔滿了。高音喇叭在不斷呼籲,現在正值高峯,請辦事完車輛,儘快離開。一個聲音粗重的男音,將這一提示反覆播喊,但是,醫院也只能出一輛車進一輛車。

    申敏和祝小敬步行進入了撫民醫院,祝小敬手捧一束花,他們是來看住院的劉老師的。

    劉老師叫劉麗本,光明中學教務主任,全國勞模,是祝小敬的班主任。劉麗本感染新冠肺炎能住院治療,完全是通過祝小敬的關係,並通過祝義安排了病牀。如果按照申請順序排隊,要幾個周以後。劉麗本十分感激祝義的救命之情,一直琢磨着如何回報這份情誼。這時,申敏祝小敬出現在她面前。

    祝小敬將一束鮮花放到劉老師的牀邊:“劉老師,祝您早日康復!”

    劉麗本驚喜,圓臉龐儘管十分疲憊,但也現出欣慰的笑,近視鏡後那雙大眼,滾動着淚花。她說:“申處長,小敬,謝謝你們!謝謝祝義大夫!”

    這時,祝義來到病牀前,說:“劉老師的病情正在好轉,哎呀,前幾天比較困難,現在度過了難關,挺過了那個坎。”

    祝小敬說:“劉老師,這是我們全班同學簽名的祝福信,代表了我們的心意。”他把一張寫滿了名字的粉紅色的A4紙呈給劉老師。

    劉麗本接過全班同學簽名的祝福信,熱淚盈眶。她的眼前頓時浮現出全班同學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這些面孔與她朝夕相處了兩年多,有天真,有理解,有猜疑,有誤會,有期許,有讚揚,有認可,有喜歡,也有討厭。然而,現在,只有熱愛和感謝。平時他們處在校園中,生活與人生的軌跡是寢室、教室、食堂、操場、圖書室、實驗室,所有的工作就是備課,講課,考試,評卷,排名,所有的好惡與評判,一切的高下與美醜,似乎只是分數。分數決定着老師的考評獎勵績效,分數決定着學生的尊卑榮辱和地位前途,而對學生們的人性的關懷培養,對他人的關愛之心的培育,似乎沒那麼重要。師生之間似乎只是一種分數維繫的蒼白冷酷的近乎無情的關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長此以往,師生之間、學子之間、學校與家庭之間,那種出於人性人倫人文的關懷教育,似乎已無蹤影。爲此,她十分傷感,也曾試圖改變這種狀況。但是在分數論英雄、考試定終生的巨大飛輪之上,她也無能爲力,感到心與願違。這種內心的糾結與衝擊,一直困擾着這位高級教師。在撫民醫院住院的十多天裏,她見證了太多的生死,見證了太多的無助,見證了醫護人員的勇毅和捨身救人的義舉。

    劉麗本說:“祝大夫,你們醫護人員比我們老師更難,更難做!”

    祝義說:“文教衛生,兩個難兄難弟。”

    劉麗本說:“祝大夫,我有個想法,當然也是我的決定。”

    祝義、申敏、祝小敬看着劉麗本。

    劉麗本說:“我康復之後,申請在醫院做一個星期的志願者,由你給我安排工作。”

    祝義說:“你是病人,現在正在康復,好好休養。”

    劉麗本說:“我可以自理了,我已向學校說明,在醫院做一個星期的志願者。學校領導也同意了。”

    祝義沉默不語。他想,在我們這個社會,很多因素喚醒了人們的物慾狂熱,人們的三觀也在發生急劇變化。現代社會的過度市場化與追逐經濟與金錢的狂熱,人們似乎都成了自私的物慾狂,或正在成爲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劉麗本老師,卻不是這樣的人,她是個逆行者。在她剛進院時,祝義給她安排的是條件較好的兩人間病房,通風,明亮,設施設備都較好。但是,當她得知有更多的重病患者一牀難求時,她要求住進了大病房。這個病房是六人間,病牀與病牀之間,用布簾隔開,與她同一病房的是一些普通的底層人,下崗職工,快遞員,貨車司機,建築工人,菜場攤主,門衛保安。祝義想到了胡潔明,醫院不得已將榮譽室改成了他住的單人病房……同是病人,同是一個生命的個體,面對生死,或者說在生死的十字路口,其本性就顯露無疑!還有護士小芳,選擇回住處自我隔離,把病牀讓給他人,這實際上是把生的機會讓給了別人,把死的危險與可能留給自己。

    正在這時,一個女人跑進來,神色慌張,垂淚呼喊:“祝大夫,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全家。”這個女人住在佳和小區九幢,祝義和申敏都認識,叫汪欣玉,是佳和小區東門臨街一家麪館老闆,丈夫是開貨拉拉的個體戶。汪欣玉因爲恐慌和焦慮,頭髮亂亂的,她跪在祝義的面前,抱住了祝義的腿。

    汪欣玉跪在地上緊緊抱住祝義的腿,不斷央求道:“祝大夫,祝醫生,看在街坊份上,救救我,救救我全家。”

    原來,汪欣玉持續發熱好幾天,丈夫也高燒不退,去幾家醫院求診,三天之後得到結果:病毒性肺炎。吃了藥沒效果,又過了三天,他們跑遍了全市十幾家醫院,也託了不少關係,但是沒有病牀,得排隊。在家等排隊又是好幾天,一打聽前面還有幾十上百人在排隊。排隊等病牀住院,對於這種急性傳染病而言,無異於等死!他們找社區方佳書記求助,並拎去一些禮品。方佳給汪欣玉出主意讓她來求求祝義。這樣,汪欣玉便跑到撫民醫院直接找到祝義,哭訴,下跪,求救。

    祝義說:“我現在也實在沒辦法給你安排病牀,只有排隊。”

    劉麗本見此情景,說:“祝大夫,我的病正在康復,現在可以不用牀位了,我可以把病牀騰給他們。”

    祝義說:“他們一家感染了,一個病牀也不能解決問題啊!”

    申敏建議道:“要不這樣,一張病牀他們夫妻兩個輪流用,一個坐就一個躺,一個躺另一個就坐,相互之間還有個照應。”

    汪欣玉又給申敏磕頭,千恩萬謝。

    申敏把汪欣玉拉起來,說:“你莫這樣,地上髒,你莫跪地上了,快起來,只要有辦法會想辦法的,莫哭,莫急,莫鬧,你這一哭一鬧搞得嚇(嚇)死個人,冒(沒)的病都嚇(嚇)出病來了。”

    祝義給汪欣玉夫婦辦了住院手續,同時給劉麗本辦了家庭病牀,並囑咐劉麗本,若外出讓她兒媳開車避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這時,佳和小區業委會主任陳明三領着景和街黨委書記和曉,街道辦主任文喜高來了。他們的到來,自然是無事不登門。

    陳明三向祝義介紹道:“祝大夫,祝主任,這位是景和街黨委書記程曉同志,程書記是正處級別,剛上過黨校,報紙上剛登載過她的事蹟,好大一塊版面囉。我剪下來複印了好幾十張,每個門棟都粘了一張,嘿嘿,也不知道你看了冒(沒)?”

    祝義微笑點點頭,對陳明三的話並不在意。

    陳明三又介紹道:“祝大夫,祝主任,這位是景和街道辦主任,文喜高同志,文主任是詩人,出了詩集,很有名氣,剛從文化局副處級崗位下沉到景和街道任職,也是正處實職。哎呀,你也許不曉得,市裏文副市長,是他兄弟。”

    祝義微笑點點頭,表示友好。

    陳明三說:“今天景和街黨政兩位一把手都來了,嘿嘿,都來了。”

    祝義和藹地面對程曉和文喜高說:“現在醫院病患人數太多,我們就站着交流一下吧。”

    程曉說:“祝主任,我和文主任來,看看祝大夫,認識一下。”

    文喜高欠欠身子,說:“我們來,也是無事不登門啦,請祝大夫給我們預留三個病牀位,以防萬一。”

    陳明三急忙補充說:“三個少了,最好是五個,現在有人到處找病牀都冇得。”

    祝義不置可否地應付了一陣,他送走程曉、文喜高和陳明三,回到診室,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時申敏、祝小敬走進來。

    申敏說:“今年的團年飯預訂了一桌,把親戚們都接一下,夠麼?不夠再加一桌。”

    祝義憂慮地說:“現在疫情十分嚴峻,今年團年飯取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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