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賢依舊沉默，也依舊抱頭不當一回事。
老人瞥他一眼，說道：“這是喫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危險性大，所給的經費又不多，會長求了我好久，我才答應過來處理的，不然有的河尾獵人公會焦頭爛額一陣子。”
成賢怕他永遠這麼說下去，打斷道：“好了，適可而止，再臭屁下去就過分了。”
老林頭略有深意搖頭，回道：“其實我很喜歡你這種三分不羈，七分沒見識過真本事的樣子。”
車輛來到視野開闊的原野，林老頭隨意剎車停在路邊，砰一聲把下車關門。
“你們這些剛出社會的學生，見慣校園裏面的煉氣，就以爲觸及天頂，殊不知學校只教煉氣，不教如何運用，不過是中看不中用的漂亮空中樓閣。”看樣子老人要給成賢展示兩手“運用”。
成賢當然是看戲的心態，無所謂跟下車，如果避免不了話語的聒噪，起碼可以多一點動作畫面轉移注意。
老人嘴巴果然停不下來，與原野吹來的風斗氣，說道：“可以說，王國教育所安排的煉氣功法本身就被閹割殘缺，無法發揮其原來功效。”
表達當中紅瑰煉氣初篇，裏面的“初篇”和“殘篇”代表的意義不同。
喋喋不休的老獵人，還是有點東西，成賢末世回來，就察覺紅瑰煉氣的殘缺，這份“初篇”沒有級級次進的遞升，無法推算遞升的道路。
功法通路明顯被刻意關閉，學生依靠它煉氣走到聚丹已經是天賦橫溢，再想往上一是獲得它指定的“中篇”、“總篇”，二是靠自身感悟“開路”。
有心開路，不如換一本新的功法，按照成賢的情況，與其艱難開拓初篇裏設置障礙，不如專研凌雲指法不曾封閉的廣闊大道。
道生萬物，前提是這個道沒封閉障礙，未下陷阱。
“看來王國全民煉氣戰略是某種幌子，或者說初衷被上層某些權貴修士扭曲，沒有上層功法，修爲境界想要再進一步，就必須成爲他們的人，或者加入他們。”成賢由此窺得修士社會金字塔層層分立、壓制的一角。
老人沒管這些，只顧洋洋得意，顯擺自身，“王國統一指定的功法也好，某所宗門影響範圍內選定的功法也好，它們都沒我的淬五識篇優秀。”
“它真正把人領進修行之門，強健體魄，生氣煉氣同時，還鍛鍊人的感官五識。”老人兩手在耳朵邊張開，做出一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誇張動作。
成賢笑了，真笑了，笑自己的悲觀，完全不用擔心廣大修士的道路被上層既得利益者封禁。
封禁不了，如今網絡信息發達，一旦有人意識到向上通路被堵，總會有老林頭這樣的人站出來。
作爲前輩開路，或者純粹顯擺也罷，上下層修士羣體總不會集體噤聲，除非末日災難把人們溝通橋樑隔斷。
現在沒到末世，也無法在網絡隨意得到上層功法，恰恰是民衆平均煉氣程度不夠，上層通路空曠着，有能力就可行，資源足夠匹配。
事實就是，誰能猜到先前苦苦不入法門的高中生成賢，不花多少天時間成了龍魔現世行走的“代言人”。
他煉氣的機緣是龍魔大陸最恐怖，也是最大的，卻很難斷定是不是唯一，說不準就在河尾哪個地方，同樣窩着一個揹負苦大仇深煉氣的少年人。
從老人扯淡中，思維發散到王國社會發展，還沒到煉氣士覺醒，追求功法互通平等的地步，非常深刻且有遠見，放大學裏做議題，可以輕易揪出幾篇優秀論文。
但是相同的，這些對於老人來說，依舊毫無意義，他只看出成賢沒把自己當一回事，而且嘴角還有嘲笑。
“愚蠢無知，還傲慢，遲早有一天你會因此喫大虧的”老人家又罵起他愚蠢，“非要露一手，你才明白自己到底錯過什麼......”
成賢習慣，也不惱，點點頭伸手一推，“請開始你的表演。”
兩人在一片原野停車，老人是想在路邊找個地方方便解手，結果被年輕人架上去。
他心裏一邊嘀咕，這混賬小子怎麼表面一副幼稚樣，實際行事舉動完全滴水不漏，不像一個學生。
年輕煉氣該驕縱衝動，受不了他人言語貶低纔對，爲什麼他一點所謂沒有，而且應對淡定，完全沉着冷靜。
老頭拎起獵槍，一半又心生後悔，感覺自己是衝動那個，被那小子佔便宜。
“有沒有本事的沒有就上車繼續趕路，別耽誤時間，反正我也沒想在你一老頭子身上看到什麼驚豔的力量。”混賬小子靠在車邊，一手勾勾鼻孔，一臉無所謂。
明知是故意激怒，老林頭養氣功夫不好，就是忍不了。
“草泥嗎，有沒有本事，你小子睜大狗眼看清楚。”語氣逐漸粗魯變形，老人家氣得不輕。
成賢只在心裏偷笑，適可而止，再出聲激怒，可能起反作用，他肯定要睜大狗眼看清楚，意識深處有龍魔，他只要眼見，夢裏就可以無限重現。
“老混蛋，看把你牛的，你的功法很不錯，但下一刻就是我的了......”被罵那麼多句，泥菩薩也有火，而成賢只是把這火用在爭取利益最大化上。
老人就爭一口氣，不信這個沒見識的年輕人還能神色淡定得住。
“淬五識篇，聲形聞觸味，全五識感應......”老獵人的專注浩遠，吐露驚鴻一瞥。
成賢耳根處動了動，強忍身體的戰鬥反射，靈感之中察覺一道細微的靈氣波紋，像泡沫擴散開。
“耳聽聲分辨。”老人輕輕偏頭，兩指張開似乎在品賞美妙樂會。
原野的麥草摩挲，樹林搖擺，溪澗隱蔽，風四處吹動，各式各樣的聲音混雜一起。
成賢表情沒變化，眼神深處凝重，手掌輕輕按到刀柄上。
“眼見形鎖定。”老人嘴角一笑，獵槍高舉天穹，傳出劇烈有別原野自然的火石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