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陪我 >懵懂
    喝醉的小狼崽子很滿意,貼着他脖頸的腦袋動了動,似乎親了他一下。

    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蹭過頸窩,何弈一怔,很快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然而還沒等他做出反應,遲揚已經見好就收,圈着他的手臂松下勁來,一歪腦袋,似乎睡着了。

    客廳安安靜靜,只剩下彼此纏繞的心跳聲。

    何弈任他抱着,等了片刻,確定這人是真睡過去了,才掙開他的手臂,緩了緩,平靜地爬起來。

    掛鐘顯示十二點剛過,他收好去開門之前正在翻看的書,又拿過一旁的外套,稱不上體貼地蓋在遲揚身上,低頭注視他。

    很端正的長相,五官輪廓清晰深邃,與記憶中那個額頭上纏着滲血紗布的孩子有幾分相似,卻又多了這個年紀該有的張揚銳意。睡着的時候他也顯露出很強的防備意識,一隻手橫在身前,搭着另一隻手的小臂那裏有一道狹長而觸目驚心的疤,何弈偶然見過一次。

    他看看遲揚的手,又看看自己的,不知作何感想,沉默地移開視線,落在進門時對方塞到他懷裏的食品袋上半透明的塑料袋裏裝着麪包和牛奶,和他們一起喫的第一頓午飯配置相同。

    麪包和牛奶。

    他的思緒驟然停頓,略微眯起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片刻後他緩緩吸了口氣:“遲揚。”

    “起來,我知道你沒睡。”

    沙發上的人毫無反應,似乎確實睡着了。

    何弈面無表情,回憶這人和自己這些天來的種種相處,試圖從中找到能讓對方失態的情景。

    一次是在夜宵攤當衆打架,還有一次是在天台,自己坐到他身上的時候。

    挑釁遲揚是件得不償失的事,但他也不想放任對方這麼裝睡下去別的不提,沙發讓遲揚睡了,今晚他睡哪裏。

    何弈斟酌片刻,還是彎下腰,掀開幾分鐘前他自己蓋上去的衣服,緩慢地抱住了遲揚。

    然後借了個力,並不熟練地擡起腿,分開膝蓋,虛虛跨坐到對方身上。

    “你贏了,”他聽見遲揚的聲音傳過來,悶悶的,似乎有些無奈,“誰教你的”

    還能是誰,他自作自受。

    何弈沒回答,達到了目的也不欲再作糾纏,起身要走。遲揚當然不會如他的願,一伸胳膊撈回來,如果說剛纔何弈還是保持着禮貌、只是做了個樣子沒有坐實的話,這一下猝不及防,就是徹底坐到了遲揚腿上。

    體力差距擺在那,他連掙都掙不開,只能擡起胳膊擋在兩人之間,隔開過近的距離。這個角度他能看到對方輪廓清晰的下頜線,還有隨着話音輕微震動的喉結遲揚問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誰醉成這樣還能好好買東西。”而且以遲揚過度的防備意識,是不可能任憑他這麼蓋上衣服再打量半天,依然安穩睡着的。

    “這麼聰明,”遲揚低低地笑了一下,坦白從寬,“一滴都沒喝,她們灌我也沒喝。”

    何弈不關心他喝沒喝酒,只想知道這人什麼時候能鬆開他,放自己去看完剩下的幾十頁書,然後洗澡睡覺。他“嗯”了一聲,委婉地暗示自己不想再往下聊,漆黑的眼睛注視着他,敷衍之意不言自明。

    可惜遲揚接收到了也裝糊塗,放在他後背的手收緊了,迫使他進一步低下來,幾乎貼進自己懷裏,低聲問:“哥哥,我這麼自覺,是不是應該獎勵我點兒什麼”

    何弈在他面前放下溫和優等生人設的時候,性格其實是有些冷淡的,這種冷淡和他骨子裏的教養混在一起,會給人一種摸不清他底線、也不敢貿然試探的疏離感。

    但遲揚不是一般人,摸不清底線的在他眼裏,一概當沒有底線處理。

    他輕鬆地拉開何弈擋在兩人之間的手,坐起來,順勢將人圈進懷裏,得寸進尺道:“不說的話,我可就自取了。”

    太熱了。

    暖氣充足,對方偏高的體溫緊緊包裹住他,呼吸就貼在他耳邊,一切都那麼猝不及防,與何弈經歷過的任何一種交往都不盡相同。

    他被遲揚不留退路地抱着,平生第一次產生了無措的情緒,直覺有什麼東西失控了,事態正向他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

    他閉上眼,不去看遲揚近在咫尺的臉,似乎花了幾秒才整理好情緒,維持着一貫的平穩,低聲說:“要什麼獎勵”

    還當真了。遲揚一愣,嘴角揚起來,發現這個人不是一般的可愛,能把這種調戲當正經話聽。他想了想,說:“親我一下”

    他也就是順口欺負何弈,沒想到對方反將一軍,聞言搖了搖頭:“不行,你上次教我的,不能別人讓幹什麼就照做。”

    說出這話的時候,何弈似乎終於找回了平常的樣子,擡起眼來自上而下看着他,帶着一點冷淡的調侃,和遲揚熟悉的、針鋒相對的倨傲。

    那眼神像一把火,點在兩人身體相貼的區域,轟得燒起來。

    遲揚的手放在他背後,感受着如常平靜的心跳,沉默良久,投降似的鬆開了,大喇喇攤在身旁:“起來吧。”

    何弈動了動,要坐起來,隱約覺得自己碰到了什麼,又遲疑地頓住了,試探着開口:“你”

    你好像硌到我了。

    遲揚沒給他組織語言的機會,敷衍地“嗯”了幾聲,自暴自棄道:“是啊,第一天就告訴過你了,我同性戀,有反應不是很正常麼。”

    他移開視線,在心裏默默地想,要是這人還跟平時似的單純得莫名其妙,敢開口說什麼那我幫你解決一類的話,明天就別上學了。

    好在何弈只是停頓片刻,沉默地撐着沙發坐起來,儘可能避免身體接觸,以一種十分克制的方式翻下沙發,走到了一邊。

    “那你去洗澡吧,”他一邊說着,拿出遲揚給買的牛奶,拆開吸管喝了一口,“那些電視劇裏擦槍走火的男主角都是去洗澡的。”

    遲揚嘆了口氣,覺得這人在感情方面的思路簡直莫名其妙他總覺得以何弈的狀態,如果現在自己借題發揮,隨便威脅他兩句順帶表個白,對方真有可能被他唬住、不明就裏地接受了。

    他現在就像是個天賦異稟的催眠師,遇到個壓根不知道催眠爲何物、又天生容易被催眠的人,還對人家抱有非分之想,靠最後一點良知拉着,纔不至於反手把人催眠了扛回家去壓寨。

    “行,受教了。”遲揚坐起來,扯扯衣襬,瞥了一眼低頭喝牛奶的優等生,覺得自己也是莫名其妙,買什麼不好,非得給他投喂瓶牛奶。

    可能是受這個插曲的影響,當晚何弈一如往常平靜地沉入睡眠,卻做了個不太平靜的夢。

    內容模糊而曖昧,具體場景他已經記不太清,只知道是自己坐在遲揚身上,難以忍受似的低伏下去,對方溼而熱的呼吸撲在他頸窩裏,貼着他的耳朵,叫他哥哥。

    就像一頭莽撞的狼崽,犬齒鈍鈍地紮在他肩骨上。

    何弈抽了口氣,從這個旖旎荒唐的夢裏猝然醒來,靠坐在沙發上,耳朵隱隱發燙。

    過了片刻他回過神來,平靜地意識到,自己似乎也需要洗個澡。

    從他有記憶起,尤其是長到十幾歲之後,安安穩穩一覺睡到天亮的次數其實非常少,從夢中驚醒已經是家常便飯,哪怕那不是噩夢。

    但從這種夢裏驚醒,卻還是第一次。

    甚至比起詭異駭人的噩夢,他寧可每晚都從這樣的夢裏醒來,至少身邊的體溫是熱的,夢見的對象也是他不介意親近的人。

    想到親近二字的時候,他遲緩的思緒一頓,好像一個浮在水面上的人路過羣魚,被游魚輕輕啄了一口。一些始終浮在那裏、他不知緣由也無法理解的情緒似乎突然有了解釋。

    他好像很享受遲揚陪在他身邊的感覺。

    稱不上多麼趨之若鶩,只是不介意被這個人看見藏在面具下的本性,也不介意對方強硬地闖進他的世界裏,坐在他旁邊,和他分享煙和打火機,那樣的享受。

    何弈看了一眼掛鐘,發現自己昏昏沉沉做了個夢,其實也不過睡過去一個多小時,兩點出頭,說不定遲揚還醒着,在打他的遊戲。

    於是他拿過手機,接着幾小時前那個“嗯”字,敲敲打打,給遲揚發了一條消息。

    “醒着嗎”。

    對方很快回了個問號。

    何弈看着亮起的屏幕,心想,是啊,他要幹什麼。再回復什麼似乎都不太合適,他心裏轉過幾個念頭,還未成型又被自己駁回了,看着空白的輸入框,突然有些迷茫。

    那迷茫很快被遲揚的消息衝散了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持續了好幾秒,然後接連發過來兩條。

    “怎麼了”

    “在打遊戲,有事說”

    他好像打擾到對方了。何弈皺了皺眉,自覺失禮,剛想回復一句“沒什麼,你繼續”,手機卻震了一下。

    遲揚發起了語音通話。

    他一愣,還是接起來。客廳靜悄悄的,只有掛鐘走動的輕響,還有電話那頭不知什麼遊戲運作的聲音。

    遲揚帶着笑意的話音傳過來,似乎是在調侃他:“怎麼了,哥哥,夢到我了”

    作者有話說:

    想要評論和海星ovo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