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二家做得是有關靈物的買賣,因爲這些東西不同尋常,所以經手的每一件器物都要登記造冊。
在西廂房觀靈的那些年中,我經常翻閱那些冊子,對當中的記載更是如數家珍。
我印象最深刻的東西,並非最貴重的,也不是最詭異的,而是被爺爺親手毀掉的那一件。
仕女求子圖!
在我出生的那天,因爲當中的靈物呼喚過我的名字,所以爺爺在盛怒之下送了她一道火字印。
爺爺是個護犢子的人,其手段的狠辣我也一清二楚,所以我始終認爲那副圖、以及當中的靈物早已經灰飛煙滅。
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並沒有。
不僅如此,她還成了這楸樹林當中的煞靈。
雖說保住了一條命,但那張臉卻已經焚燬殆盡。
所以,縱使我有靈眸,卻依然看不清她的臉。
可現在,我看清楚了。
看清了那翻滾的煞氣,看清了與冊子中記載一模一樣的靈痕,也看清了爺爺烙在她眉心的“火”字。
“火”之一字的存在,徹底斷絕了她想要恢復真容的希望。
否則以她擺出層層桃花煞的手段,這張臉早就已經復原了。
最不濟,也可以偷一張人臉覆蓋到上面。
可事實是不論煞氣如何凝聚,在那張臉即將成型的時候,都會被爺爺留下的火字印硬生生的焚燬。
我認出了她,顯然因爲頭髮的纏繞,她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否則,不會發出淒厲的咆哮。
“是你,竟然是你……”
“爲什麼,爲什麼十八年過去,你們仍然不肯放過我?”
“當初那個老不死的毀了我,如今你這個小的又來壞我的好事,我先殺了你,再去找他算賬。”
憤怒之下,纏繞在我身上的頭髮越勒越緊,顯然是打算讓我窒息而亡。
但是,她忽略了一件事,我不僅會龜息之術,更是得了爺爺的真傳。
當初爺爺能燒燬她一張臉,現在我也能焚斷她的頭髮。
“你是在找死。”
驅靈之音從口中噴出,灼熱的陽氣直接吐在了煞靈的臉上,當她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時,我的火字印也已經掐好。
“給我斷!”
隨着我的大喝,右手的兩指尖上也騰起一朵火焰。
陽火外顯,這已經是我目前所能施展的最強法決。
火焰附着到烏黑長髮上,迎風見長,蒸乾上面的水珠之後,燃燒着頭髮響起一陣陣噼裏啪啦聲。
緊接着,是一股股刺鼻的腥臭,薰得人作嘔。
啊……
連着捱了兩下重擊,煞靈疼的滿地打滾,直到她用長長的指甲將頭髮切斷,慘叫聲才漸漸平息下來。
那張煞氣翻騰的臉面對着我,瀰漫着令人心驚的殺機。
“月亮的三魂,被你弄去了哪裏?”
煞靈我可以不殺,但白月亮必須要救。
嘻嘻……
刺耳的笑聲響起,煞靈明白了我的軟肋所在。
“你越想知道,我越不告訴你。”
“你不說,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話落,我又掐動了火字印。
煞靈知道了我的軟肋,我同樣明白了她的弱點。
許是爺爺當年狠辣的手段給她留下了陰影,火字印對她有着強大的震懾作用。
果不其然,當陽火再現的時候,她恐懼的向後退出了兩步。
“說不說?”
“說不說又能如何?”
煞靈顯然是要跟我槓到底了:“當年我思子心切,不過是呼喚了兩聲你的名字,那個老不死的便要將我斬殺。如今又是這樣,我只不過想借這具身軀懷孕生子,爲什麼你就是不能讓我如願?”
“不讓你如願,你尚且禍害了這麼多人,若是讓你如願生出不陰不陽的胎兒,豈不是全城都要被你們母子屠戮?”
“禍害?”
煞靈陰仄仄的笑了,笑聲當中夾雜着無奈和嘲諷。
“一路走來,你該看的看了,不該看的也看了。我倒要問你一句,若不是他們品行不正,又怎麼會走上這條不歸路?陷在這裏的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不是色迷心竅,哪個不是德行有虧?”
我一邊說着,一邊悄悄靠向白月亮,必須尋找個合適的先將她帶走。
“人也好、靈也罷,誰敢說自己品性至正?正如你當初呼喚我的名字一樣,還不是爲了自己的私慾?”
“況且就事實來說,我爺爺也沒有把事做絕,至少留了你一條賤命。反倒是你,爲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
我說話的時候,用的是驅靈之音,震懾作用極大,所以煞靈一時不敢做出任何的迴應。
見此,我繼續說道:“當年我爺爺心存善念,只是毀了你一張臉,想來就是爲了阻止你用美色爲禍作亂。今日只要你交出月亮的命魂,放走禁錮在此的人,隨我回家誠心悔過,我也可以饒你不死。”
“放屁。”
煞靈突然發出一聲暴吼,臉部煞氣翻騰的更加劇烈時,滿頭長髮也開始無風自動。
“我跟你們二家的仇恨,是幾句話就能掰扯平的嗎?”
“從始至終,我只是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這有何錯?”
“你們,又是怎麼做的?”
“先是將我從寄居的人家帶走,再把我禁足在那間破房子裏,後來更是毀了我的臉,如今還想毀掉我的全部,憑什麼?”
“憑你,心思不正。”
眼看着就要走到牀前了,我必須要足夠的小心和謹慎,繼續用話分散着煞靈的注意力。
倒是不怕她向我發難,而是擔心她打白月亮的主意,萬一身體遭受損壞,那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你有執念,想要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可以理解,但你不應該走上邪路。”
“就拿你寄居他人之家的時候來說,附着到女主人身上與其丈夫交歡也就罷了。時不時佔據女主的軀體,享受懷孕和胎動的喜悅也可以理解。但你不能萌生殺死女主的念頭,更不該動養育陰胎的主意。”
“那是我應得的。”
煞靈瘋狂的咆哮,以至於水池中的水都翻滾了起來。
“沒錯,那是你應得的。”
我口中暴喝,將她壓了下下去。
“但正如你所說,收了你、甚至是毀了你,也是我和爺爺應做的。”
“就像現在,既然你執迷不悟,我便送你一程。”
話落,我猛然將之間的陽火甩了出去。
與此同時,也迅速躍到了牀上,直接把白月亮抱在了懷中。
再次擡頭,卻倒吸了口冷氣。
外顯的陽火,並沒有給煞靈造成絲毫的傷害。
準確的說,是有人替她擋了下來。
“石重樓,你他孃的在幹什麼?”
“放下她,她是我的。”
石重樓開了口,話中卻沒有絲毫的情緒存在。
尤其是那雙眼睛裏,藏着的是濃濃的色慾之光。
我心中一沉,完了,這孫子最終還是敗了。
這具肥碩的身軀,終歸還是被那條強大的命魂給支配了。
命魂強佔了石重樓的身體,讓我徹底陷入了劣勢的局面中。
因爲繼續動手的話,首先傷害的就是石重樓。
更被動的是,這點瞬間就被煞靈所捕捉到了,躲藏在石重樓的背後,一步步向我逼近着。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煞靈的聲音中,充滿了誘惑。
“你把具軀體留下,讓我夙願得償。作爲交換,我告訴你她的三魂在什麼地方?”
“……”
我沒有說話,思索着脫身之計。
“你們二家擺弄靈物的造詣登峯至極,想來知道如何保護好她的三魂,用這具軀體換你們的自由,怎麼都不虧吧?”
“還有,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把這具軀體交給我,我就離開這裏,找個避世之地永遠不再出來。”
“癡心妄想。”
我冷笑一聲,把白月亮抱的更緊了些。
“你的信心和籌碼,無外乎是賭我找不到月亮的三魂。”
“可如果,我找到了呢?”